她篤定地等他停下來。
丙然,他走到門邊頓住,回過頭來,「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從前嗎?」
「那要看你願不願告訴我。」
「我趕了很遠的路,有些渴了。」
「我這里有茶。」走到桌邊斟茶,「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邊喝邊聊。」
他坐下來,看著她,鷹一樣的眼神里有片刻的溫柔,他道︰「不知道怎麼回事,你總知道我什麼時候是假裝離開,什麼時候是真的離開。」
「告訴我,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好嗎?」懇切地道,「對于從前,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男子凝視著她,半晌,道︰「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離開哥舒唱。」
「你用這個要挾我離開唱?」直覺地皺眉,「我告訴你,我寧願沒有記憶,也不會離開他。」
「呵呵呵。」男子再一次低笑起來,「多麼深厚的感情,真讓我感動。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你離開他,是不是?」
直視他,「是的。」
「很好。」他說,「很好。那麼,你就留在他身邊吧,等到哪一天你的記憶被喚醒,你會為留在他身邊的每一個時辰感到悔恨。」
怒道︰「你一再中傷唱,到底有什麼憑據?」
「憑據啊?我現在還真沒有……所有的憑據,都被他從你的腦子里抹去了。不然,你自己的記憶,就是最好的憑據。」他道,「這樣吧,想要回你的記憶,就跟我去一趟京城。也許到了那兒,你會想起些什麼。」
「京城?」有些猶豫,「我不能去京城……」
「是哥舒唱不讓你去京城吧?」男子挑眉問,「你知不知道,他是未來的駙馬,當然不能讓你去壞了他的好事。」
咬了咬唇,「他不會娶公主的。」
「你這麼肯定?」男子嘴畔有絲奇特的笑意,「那更該去看看——難道你不知道,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來了嗎?抗旨不遵,無論是大晏還是在月氏,都是殺頭的大罪呢。」
一驚。
「跟我走吧。」男子站起身,「我會幫你,找回你的記憶——到時候,就讓你的記憶告訴你,哥舒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第6章(1)
扮舒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是上官策思索了很久的問題,他長相英武,頭腦冷靜,武功高強,出身名門,前途無量。
若要用一句話形容,那只能說,他是個沒有缺點的人。
也是個沒有缺憾的人。
二十二歲便成為護國將軍,統帥三軍,所向披靡。
據說越陽公主對他頗為垂青,皇上也甚為滿意,準備等這一仗打勝後,就安排兩人的婚事。
這樣的人生……一步一步,都按照最優秀的標準來,每一步都沒有踏錯,他的大道青雲直上。
扮舒唱是所有年輕人的典範,出類拔萃。
案親無數次要求自己向哥舒唱看齊,但是,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啊!自己明明更喜歡吟詩作對,卻被父親強行拉來當軍師。子承父業固然是好,可是能不能繼承,也要看天分的啊!
他決定好好找父親談一次。
上官齊在營帳中研究臨都地圖。
上官策鼓足勇氣,「父親……」
「什麼事?」
「我……我想等辭去軍師之職。」
上官齊霍地轉過身,目光有嚴厲光芒,看得上官策心里一陣發寒,然而一下盤旋在心口的話還是要說出來︰「父親,從軍這麼久,我一直沒有辦法適應軍中的生活,看到這些打打殺殺,我就是會從心里害怕出來……我知道父親希望我能做一個像您一樣的謀士,可是,可是,人人都是不同的。哥舒唱可以成為第二個哥舒翎,並不代表我也可以成為第二個上官齊啊!」
上官齊看了他半晌,道︰「你知道為什麼少帥可以成為第二個老將軍嗎?」
「因為……因為他資質好,天生就是當將軍的料……」
「錯了!」上官齊大喝一聲,「沒有誰是天生做什麼的料,只看你願不願去做!我告訴你,少帥第一次跟老將軍打仗,收兵後躲在營帳里吐了一整夜。可是第二天,還是照樣要上陣,一刀一刀還是要砍下去,血還是要濺上來。他那時才十六歲,從頭到尾臉色都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如果說你和他有什麼不同,就在于你會為自己找借口而他不會!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就會拼命去做。只有這樣地努力,才有今天的哥舒唱。而你,你只知道一味地逃避、退縮,你——」
帳外走進來一個人,這人的身影打斷了父親對兒子的訓斥。
那人,面目英武,身姿頎長,穿著杏色外袍,自帳外走進來。
明明是一張極熟悉的臉,上官齊卻吃驚得像是不認識一樣,吃吃地道︰「將、將軍……」
世上的將軍有無數個,上官齊嘴里的「將軍」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哥舒翎。
被訓得抬不起頭來的上官策這時忍不住提醒老父︰「父親,不是老將軍——是少帥回來啦!」
來人正是哥舒唱,見到上官齊震驚欲絕的模樣,不由一怔,「怎麼?軍中出事了?」
應該不會啊,上官齊久經沙場,有什麼可以難倒他?
「不,不……」上官齊良久才恢復過來,「少帥回來,在那邊沒出什麼事吧?莫行南三天前已經回了營帳。」
莫行南真的已經回來了?哥舒唱松了一口氣,信不信明月,他一直吃不準。但是後來找遍整座將軍府也沒有看到莫行南的影子,他唯有先出城。
他在帳中坐下來,忽見上官齊緊緊盯著自己,那眼神恍恍惚惚,如墜夢境,「齊叔?」他喚了一聲,「有什麼事?」
「太像了!」上官齊感嘆,「少帥一進來,跟老將軍年輕時候一個模樣,看得我都犯糊涂了,以為時光倒流。少帥,你穿上這身衣服,活月兌月兌就是當年的老將軍啊。」
扮舒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明月的母親縫制的,「父親有過這樣的衣服?」
「老將軍當年愛穿杏色衣裳,後來上了年紀就不挑了。那個時候同僚們只要看見一角杏色衣擺,就知道是老將軍來了。」上官齊沉浸在回憶里,看著哥舒唱,拈須微笑,「像,太像了。」
「齊叔忘了嗎?我還是五歲的時候,各位叔伯們就說我最像父親。」哥舒唱說著,拿起桌上的軍需單子,翻了翻,微微皺了皺眉,「昌都城的補給只有這麼一點?」
說到這一點,上官齊有些沉重,道︰「原本是昌都是商城,物資不應該這樣短缺,可事實就是這樣,而且百姓們家中都沒有多少存糧。我想,月氏早已決定放棄昌都城,所以一早就清空了城中的物資,不給我們補養的機會。」
「這就是哈路王的戰策吧。」哥舒唱聲音沉沉的,「我們已經深入月氏月復地,除了隨軍的糧草,從大晏補給路途太過遙遠,而一路以來的城鎮物資已被他提前清空——齊叔,我們得快些攻下臨都城,哈路王想跟用時間拖垮我們呢。」
「攻城線路已經擬好。」上官齊把線路圖在桌上攤開,一一指點戰策。
帳外天氣晴朗,天空分外的藍,攻城的時間定在明天晚上,哥舒唱已經模熟了臨都城的格局,攻入城內,便直搗哈路王的王宮。
一切計議已定,把眾將集到帳前安排人馬,忙完已是日落時分,哥舒唱回到自己的營帳,看到已經有人坐在帳內,莫行南。
「師兄。」莫行南看上去有些低沉,不像平常神采飛揚的模樣,「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