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發現今夜的路線跟往常不一樣,問︰「我們去哪兒?」
「我家。」
「你家?」桑桑不解,「你家有什麼好玩?」
「嘿嘿,到了你就知道了。」
元家的院子比尚家還要大。兩人照樣是翻牆而入,不想驚動人。
月光如水,明亮而冷冽,元上陌的手溫暖而干燥,拉著她穿過迷宮似的宅第,兩人貓著腰,賊一樣來到後院。
那兒有個小房子。
元上陌掏出鑰匙,打開門。
「撲啦啦」的聲響,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迎面撲來,桑桑面前有勁風拂過,嚇得幾乎要喊出聲。
元上陌連忙捂住她的嘴,「別喊,是白兒。」
桑桑這才看清元上陌肩上停了一只大鳥。
「白兒?」
「這是海東鶻,我在京城的時候從一個西域人手里買來的。這種鳥兒鼻子最靈,即使是千里之外,也能循著味道找到主人。」元上陌走到月光里,把肩上的鳥兒亮給她看,「把手伸出來。」
桑桑伸出手。
「讓它聞聞。」
「它不會咬我吧?」
「怎麼會?」
得到這個答案,桑桑把手伸到它面前。這是一只有點像貓頭鷹的鳥,不過頭和眼楮沒那麼大,看起來像老鷹更多一點,但是感覺又很溫馴,遍身的羽毛都是白色,這又有點像鴿子,不過當然沒有長這麼大個的鴿子。
她起先只是把手放在它面前,它的頭一伸一縮,好像在聞味道的樣子,好可愛,她干脆把它抱過來。
「它叫白兒?還不如叫小白。」桑桑直接想到了蠟筆小新。
「那就叫小白吧。」
「這麼好說話?」桑桑偏頭望向他,他站在月光下微笑,奇怪!今天晚上的元上陌,笑起來一點兒也不囂張,反而有點……溫柔。
「因為從現在起,它就是你的了。你想叫它什麼,就叫它什麼。」
「送給我?」桑桑吃了一驚,「我可不會養鳥。」
「它吃得很簡單,用新鮮的肉拌菜葉就可以了。」
「它雖然很可愛,可是,我養它干什麼呢?還是你留著繼續養吧。」
「讓你養你就養!」
這男人的溫柔和耐性就像沙漠里的水源一樣稀少,不僅難得一現,而且很快就會被壞脾氣掩蓋,他從她懷里把白兒搶了過來,道,「你不養,我怎麼跟你聯絡?」
「跟我聯絡?」
「我這一去,至少一個月,難道你不認為我們應該通通信嗎?」元上陌皺著眉,白了她一眼,這個女人,對于感情真的很遲鈍。
「可是我的院子里並沒有這樣的空房子關它……」
「我關著它,是隔絕它聞到其他人的氣息,一只海東鶻,一生只能記住兩個人的味道。現在他記住了我們的味道,再跟別的人接觸也沒問題了。只是日子尚淺,回去之後,你剪一縷頭發綁在它脖子上。」
「是這樣……」桑桑點點頭,「好奇怪的鳥啊!」
「現在我送你回家,你看著,它會跟著我們。」
丙然,他們往外走,白兒就跟著在他們頭頂盤旋。
它飛翔的姿勢真是美麗,潔白的翅膀張開,幾乎沒有扇翅,就飛上了天空。
張開翅膀的海東鶻,是天空的主人。
元上陌把桑桑送到家,叮囑︰「我明天一早就動身,你就可以寫信了。」
「哦哦哦。」桑桑抱著白兒一個勁點頭,有這麼一只寵物實在太帥了。
元上陌翻身過牆,又想冒出頭來,道︰「記得想我!」
「哦哦哦。」
寫信。
紙筆攤在面前,桃兒也磨好了墨。
我的神,除了小時候偷偷玩過外公的毛筆,她還沒踫過這些東西呢。一個字就寫得牛頭一樣大,佔掉半張紙。
重寫。她小心翼翼地只用筆尖。
「你在干什麼呢?還在路上吧?白兒會不會順利地發現你呢?萬一它找不到,我可就白寫了啊!」
這麼寫行嗎?抬頭啊什麼的用不著寫吧?既然白兒只認得他們兩個人,那麼看到信就知道是她寫的了,又何必講那些虛套?
而且要她文縐縐之乎者也,也太難為她了。
于是她接著寫道︰「跟你出去玩,給我帶來了相當糟糕的後遺癥——夜里睡不著,白天老犯困。看,現在給你寫信,我還一面想念我的枕頭。不過你應該比我更想念吧?你這些天都沒好好睡,又要趕路……」
寫到這里桑桑停下了,咬咬唇,心里有小小的負疚,像是有根線扯在心上,牽得一肚子情緒理不清,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往下寫。
「對不住啊,我居然不知道你那麼累,還總是要你陪我。你趕路也不要太辛苦,我在這里很好,你不用擔心。到那邊要好吃好喝好住哦,但是別進妓院。你要知道,萬一身上染到了女人的脂粉味,白兒就不認識你咯!」
把信紙疊好,放進元上陌給她的銅管里,然後把銅管系到白兒的爪子上,臨行前,她喂了白兒一頓鮮肉拌菜葉。
看著白兒以極美麗的身姿飄然在清風之上,桑桑打心眼里覺得,讓一只海東鶻當信鴿,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一點。
寫完信桑桑就耐不住困,睡午覺了。這個午覺一睡睡到了傍晚,桃兒端了晚飯來,托盤里還放著個銅管。
「咦,這不是白兒腿上的銅管嗎?」
「大仙的神鳥飛回來了。我看上面有東西,就摘下來了。」
「就回來了?」
「大仙才睡不久就回來了。」
「這麼快?!咳,桃兒,拜托你別叫我大仙好嗎?」
「是,大仙。」
桑桑暈一個。
一邊吃飯她一邊把銅管里的信抽出來。
元上陌的信是寫在手帕上的,字跡歪歪扭扭,跟她差不了多少。
「嘿嘿,原來這家伙也是不學無術。」桑桑笑。
我走出這麼遠才收到你的信,你的動作未免太慢了吧?早上幾時起來?分明很晚起床,居然又想睡。
我抄近路,在月溪山,路窄且崎嶇,到處是山石,我讓伙計歇歇,順便給你回信。你知道此地的風光嗎?在我的右邊,山壁拔地而起,直插入天,非常高。
白兒在旁邊的小溪喝水。你給它吃的東西里面是不是加了鹽?以後可別這麼干了。
這封信是鋪在馬鞍上寫的,這馬老是亂動,實在影響我的筆力。不過你既然能寫出那種字,隨便我怎麼寫,你看到了都要喊一聲墨寶吧?呵呵。
他最後寫道︰「從來沒有這樣寫過信。不過良言,許多跟在你在一起做的事情,都是從來沒有做過的。你,如此特別。」飯碗擱在桌上,除了拆信時吃的第一口,再也沒有動過,桑桑的臉一直含著笑。想象他把手帕鋪在馬鞍上,而鞍下的馬不停地吃草、甩尾,或者踢腿,然後他一路貼在上面寫……呵呵,追著一匹馬寫信啊,真不容易。
她看到最後幾個字,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忽悠往下一落,像坐過山車一樣的昏眩。肚子里像是安了噴泉,泉水全灑在心上,說不出來的清悅。
她連忙給他回信。
笨啊,你難道不知道鋪在地上或者石頭上寫嗎?何必追著一匹馬跑?真是蠢到家了。
還有白兒的口糧問題,我可沒有放鹽,大概是它飛得渴了吧,別什麼都怪我。你知道嗎?早上桃兒讓廚房準備鮮肉拌菜葉的時候,廚房的人偷偷問她,大小姐改吃這東西了?還一吃就這麼多?哈哈,笑死我了!
至于睡,你就慢慢羨慕我吧!傍你寫完信,我就睡了一覺,到現在才醒。不過我也夠意思啦,飯都沒有吃,就忙著給你回信。而且白兒的速度可不是蓋的,真是快啊!這封信送過去,沒準它又很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