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那深深的牙印,任宣吃了一驚,「怎麼會這樣?!」
「我這還好好的。」元上陌憤憤道,「你有空去看看周僕射的兒子,幾乎被她折騰得不成人形!」他想到那人鼻血長流耳朵出血的情況,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也算他活該,吃多了五石散不好好在家里發散,居然跑到大街上調戲女人。任宣,你沒看到那場面,你表妹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她差點把那人的耳朵咬下來!」
「表妹被人調戲?!」
「被調戲的不是她,她是沖上去救人的。就是西大街口,我正在客棧里查賬,忽然跑進來一個丫頭,說是尚良言身邊的丫環,要伙計去救人。伙計都知道尚良言是我的未婚妻子,自然都抄了家伙去……任宣,任宣你怎麼了?」
任宣臉色異常蒼白,「表妹她……沒事吧?」
「你看她還有力量咬我一口,就知道她沒事了!」模著痛處,元上陌的口氣又憤然起來,「我老娘哄我說她溫柔體貼也就算了,居然連你也騙我,任宣,你對得起我嗎?你表妹竟是這麼個女人!」
「表妹……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任宣有些無力,每一次跟元上陌談到自己的表妹,整個人就像被抽空,連呼吸都是吃力的,「她,一向很安靜,很听話……」
「很安靜?很听話?夠了!你們別瞞我了,她的真面目,我這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了!」元上陌一拉任宣,「快跟我走吧!我看她的手還吊在脖子上,估計上次的傷還沒好呢,又跟人廝打了一趟,你跟我去看看她的傷口。」
當兩位帥哥趕到客棧的時候,桑桑並不在房間。
「人呢?」元上陌拽過一名伙計問。
「在樓下吃飯呢!」
吃飯?
不,確切地講,是在吃菜。滿滿一桌子菜,堆在桑桑面前,雖然每上一道菜,就有伙計為未來的老板夫人講解菜名、材料,但這麼幾十道菜上來,桑桑已經暈了。
好恨啊,為什麼右手還不能自由活動?她只有一只左手,夾菜真的很不方便啊?特別是這個烤羊腿,筷子根本不管用。桑桑一手撈過來,抓住就啃。
元上陌與任宣下樓的時候,就看到了她披著男子外衣手抓羊腿猛啃的一幕。
任宣幾乎從樓梯上摔下來。
元上陌卻笑了,走來問︰「味道怎麼樣?」
「不夠爛。」桑桑實事求是地說,「咬起來太費力了。」
「那是你吃法不對。」元上陌在旁邊的椅上坐下,一抖衣擺,「看見那把手刀嗎?你應該先把腿肉劃下來,再澆上醬。」
「沒見我只剩下一只手嗎?」桑桑白了他一眼。
元上陌笑著把她手里的羊腿拿過來,三寸來長的手刀「刷刷」幾下就把羊腿變成了一堆羊肉,浮著紅油的醬料往上面一澆,竟發出滋滋的聲響,騰起一股無以言傳的濃香。那醬料竟是極燙的。
桑桑口水猛流,夾起送進嘴里,「唔,真的比剛才好吃很多啊!」
「你是怎麼侍候少夫人的?」元上陌問侍立在旁的伙計。
伙計頭上冒汗,「小的、小的以為少夫人喜歡啃著吃……」
「喂喂,不要亂叫,我還沒嫁給你呢!」
「那還不是遲早的事嗎?」元上陌模起旁邊的筷子,夾起一條羊肉送進嘴里,「呵,你一個人吃得了這麼多嗎?任宣,干嗎站在一邊?一塊兒吃。」
一直埋頭猛吃的桑桑這才留意到任宣在旁邊。糟糕,忘記了維護尚良言的形象,這下任宣又要去采藥了。
任宣坐下,臉色始終不大好,問︰「良言,你的胳膊還好嗎?」
「今天痛得厲害了一點。」桑桑說著,悄悄看了元上陌一眼,他們一起來的話,元上陌告訴了任宣多少呢?難道任宣也知道她跑上去跟那男人打了一架嗎?
「讓我看看。」說著任宣便搭上桑桑的手臂,片刻皺眉道,「別吃羊肉了,要忌口,你的傷口扯壞了,更要小心調養。」
「哦。」
伙計忙把幾樣清淡的菜式擺到桑桑面前。
「上面敷的草藥是什麼時候換的?」
「昨天。」
「晚上回去記得換。」
「哦。」
「不要再跟人爭執,下次出門,記得多帶些人。」
「哦。」
「喂……」元上陌忽然插進來,「你們表兄妹話說完了沒有?」
「完了。」任宣飛快地說,身子不著痕跡地挪開一些。
為了不讓別人看出內心的深情,眼前這個清俊的男子到底忍受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所以他的眉尖總有愁緒?所以他眼梢總有憂郁?
明明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桑桑的心,被一縷悲傷蠶食。這樣細密的疼痛,不知是尚良言的,還是自己的。
「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他?」元上陌有點不痛快地開口。
「關你什麼事?」幾乎是直覺地,桑桑翻著白眼帶出這一句。
任宣吃驚的目光望過來。
桑桑立刻意識到自己錯了,咳嗽兩聲,「呃,我吃飽了。」走出兩步,回頭道,「元公子,你這件外衣借我一下,下次還給你。」
元公子……叫得自己都抖上兩抖,掉了一地的雞皮。
「噗……」
元上陌才喝到嘴里的酒全噴了出來,他睜大了眼楮,「你叫我什麼?」
他沒有听錯吧?
從見面第一天起,這位未婚妻還從來沒有這麼客氣過,這變化,真讓他有點難以接受啊!
第4章(1)
那次翻牆事件,引起了尚知敬的極大不滿,勒令下人們嚴守院門。
桃兒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幫著大小姐拿梯子,成為極大的罪名,被罰到廚房打雜,一個名叫李兒的丫環接替了她的位置。
翻牆跑出去跟藥發男人打架,這是在尚家正式流傳的版本,無疑把大小姐的瘋狂加深了一層。
新來的李兒顯然深深被這個傳言影響,別說跟桑桑聊天解悶,就是答個話聲音都在打顫。能不在桑桑身邊的時候,絕對遠遠溜開。
桑桑徹底陷入黑暗的禁閉期。除了尚良言,沒有一個可以交流的人。
但是尚良言極少出來,每次她喚了很久,尚良言才會應一聲。
桑桑感覺到她的低落,問︰「你不相信我嗎?我一定可以幫你們的。」
「婚期就在眼前了,誰能夠真的改變命運?無論如何,桑桑,我謝謝你。麻煩你替我嫁到元家吧。」
「怎麼不能改變?!」然後說完這一句,桑桑自己也有點氣餒了,她甚至連出門都沒有機會。而元上陌偏偏知道她是裝瘋……神啊,到底要怎樣才能敲破元上陌的榆木腦袋,讓他退婚?「我直接跟元上陌說,你愛的是任宣,讓他成全!」
「如果他不成全呢?反而傷了他們的朋友之誼,我也……」
尚良言嘆息,聲音又要低下去,桑桑連忙喚住她:「別走!我們再好好商量——」
「不用了……」尚良言的聲音充滿了疲倦,「就這樣吧……」
「喂、喂,你不能這麼消極啊……喂喂,良言、良言?」
良言不在了。
桑桑頹然地睜開眼楮——這一睜眼,猛然尖叫起來,面前竟有一張放大了的臉!
元上陌!
嘴巴立刻被捂上,元上陌急道︰「叫這麼大聲干嗎?你想把人都喊來嗎?」
「你什麼時候來的?」桑桑穩了穩心神。
「這就要問你了,大白天也能睡這麼死,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
「你來干嗎?」
元上陌笑笑,忽然湊近她,「我听說上次你是偷跑出去的?」
桑桑把身子挪開一些,警惕地問︰「那又怎樣?」
「我還听說你爹不讓你再偷跑了?」
這話里怎麼有這麼濃的幸災樂禍的味道啊?桑桑極不滿地橫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