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極用力的一摔,牽連傷處,痛得桑桑直吸冷氣。
痛與怒,一直悶在心里無人能夠分擔的驚惶與無助一下子爆發出來,桑桑捂著臉,哭了出來。
「這到底是什麼破事?!」桑桑哭嚷,情緒崩潰,「什麼鬼小姐,鬼大仙?我什麼都不是,我是路桑桑!我還要去考試啊——」
有丫環和小廝悄悄探出頭來觀望。
「怎麼了?」一個中年美婦帶著一個美貌少女走過來,美婦問,「桃兒,你怎麼把小姐氣哭了?」
桃兒似是極怕她,瑟縮不敢開口。
這一老一少兩個美人兒,便是尚良言的母親與妹妹。原來桑桑以為是親娘,後來才知道是後媽。母女倆都是美人胚子,嬌媚中有一絲鋒利味道,很有王熙鳳的感覺。
「沒、沒什麼。」桑桑抽哽,「我自己傷口疼得想哭。」
「傷還沒好,怎麼就跑出來吹風?桃兒,你越來越大意了!」
看她一瞪,似有懲罰桃兒的意思,桑桑連忙抹了抹淚,「是我自己要出來走走,二娘不要怪她。」
尚夫人「刷」地回過頭。
桃兒驚恐地看著桑桑。
妹妹尚喜言則露出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桑桑啞然,她說錯什麼了嗎?
「你叫我二娘?」
尚夫人慢慢地問,漂亮的眼楮里有絲絲銀光,說不出來的冷冽味道,桑桑心里一陣發毛。
「這個……這個……」她是尚知敬的第二個老婆嘛,不叫二娘叫什麼?
「姐姐真是被嚇糊涂了。」尚喜言道,「竟然也將家里的規矩也忘了。娘可是堂堂正正的尚夫人,這個‘二’字可是從哪里叫起來呀?」
「哦哦,對不住,大娘。」
「大娘?」尚夫人又問。
又不對嗎?桑桑腦筋糾結。
「你又不是侍妾養的,叫什麼‘大娘’?」尚喜言轉過頭,向尚夫人道,「娘,姐姐太不守規矩了,叫她跪瓦片!」
體罰?!這麼狠?
好在尚夫人還算溫柔,道︰「你姐姐是在外面受了驚嚇,一時失常是有的。而且她現在身上又有傷,應該好好靜養才是,講什麼規矩呢?」
她親手把橫在地上的拐杖撿起來,交到桑桑手上,溫言道︰「好孩子,養傷要緊,可別出來吹風了。這拐杖也別動不動就扔一邊,萬一落下什麼殘疾,可是一輩子的事呢。」
原來不是所有的後媽都是惡毒的王後,桑桑接過拐杖,心里這樣想。
尚喜言雖然一臉不情不願,卻也只得跟隨母親行事。
母女倆走了之後,桃兒明顯透出一口氣,「好險。」
「什麼險?」
「大仙,你是來救小姐的吧?」桃兒的臉上完全換了另外一副表情,不是怕,不是怯,而是金光閃閃的崇拜,「若不是大仙,小姐一定要帶傷跪碎瓦片了!」
「不會吧?你們夫人那麼狠心?」桑桑又驚又疑,「我看她挺好說話的。人長得漂亮,說話也和氣。」就是眼神有點點嚇人。
「夫人她——」說到這里,桃兒跑出去探頭看了看四周,關上了房門,才放低了聲音,道,「夫人她對小姐最嚴厲,一點點小錯,都不會輕饒了,跪瓦片算輕的。有一年二小姐說大小姐掐死了夫人的貓,夫人罰大小姐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宿,天亮我扶小姐回來的時候,小姐整個人已快凍成冰了,病了三個多月。多虧任少爺醫術高明,又盡心,才救回小姐一條命。」
看來桃兒真是把桑桑當成了救世的大仙,一五一十都肯告訴桑桑,桑桑听得半信半疑,始終不敢相信那麼溫柔的尚夫人會這樣狠心。
「那個爹……」哎呀,真是太不順口了,「那個老爺不管嗎?」
「老爺一味求仙好道,終日只是服用五石散,又忙著散發,家里除非是什麼大事,不然老爺都不過問的。」
「難怪你說你們小姐是個可憐人……娘早死,爹不管,還被後媽折磨,唉,未婚夫又是元上陌那種人,真的……很慘哪!」桑桑十分同情。
桃兒見這話越說越入巷,而且听她說話的口氣,已承認自己不是小姐,而是大仙,心里一陣激動,「撲通」跪下,「大仙,救救小姐吧!」
「我不是大仙啦!」桑桑手忙腳亂又去拉她,「我現在是自身難保啊,哪里有本事救別人?」
「大仙法力無邊,一定有辦法的!」桃兒到是篤信得很,「看夫人對大仙的態度,就知道大仙的本事非同尋常,也不見什麼飛沙走石的施法場面,夫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態度好得不得了。」
「唉唉唉……我該怎麼跟你說呢?」桑桑苦惱極了,「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啊!」
「只要大仙略施法術,讓小姐嫁給任少爺,一切,就可以了!」
「任宣?這又關任宣什麼事?」
「小姐心里的人,是任少爺啊!」
「那為什麼她要嫁給元上陌呢?說老實話我也覺得任宣比元上陌好很多呃!長相屬于陰柔那一類,哇,不能說帥啊,簡直是漂亮。」
「小姐的娘親和元少爺的娘是很好的朋友,七歲的時候就幫小姐和元少爺把婚事定下了。任少爺跟元少爺又是好朋友,就算任少爺心里也有小姐,他也不會說出口……」桃兒急切地望著桑桑,恨不得點炷香來供起她,「總之,唯有大仙能幫這個忙了!」
桑桑這才想起古代的男女都要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完全不能自由戀愛,難怪桃兒說這樣的問題只有大仙能解決了,可問題是,她不是什麼大仙啊。
煩惱ING……
算了,還是先吃飯吧。桑桑拿起筷子,左手夾菜,特別不靈光,正忙亂間,外面忽然響起腳步聲,跟著一股子草藥味率先蔓延進了屋子,不用問,是任宣來了。
丙然,是任宣。一身白衣有些發皺,頭發也有些凌亂,手里捧著個瓷瓶,仿佛是世上奇珍。只見他從里頭傾出三顆殷紅的小丸子,遞給桑桑,「良言,快把藥吃了。」
「還吃藥?」桑桑皺眉,「我已經一天三趟地灌藥了。」
「那些藥是治你手腳上的傷的。而這個,是治你心里的傷。」
「心里的傷?」
「良言,你忘記了許多事情,你變得不像以前的你,大家都以為你瘋了。來,把這藥吃了,你就會慢慢好起來。」
他半蹲在她面前,好像在哄一個孩子。新月般的面龐有些憔悴,眸子里閃著關切與希冀的光,被這樣一個美男子用這樣的目光盯著看,桑桑心里忽然有種奇異的溫柔,她接過那三顆藥丸,幽幽地問︰「那麼,你認為我瘋了嗎?」
這句話一出口,她的嘴巴立刻張得可以塞只雞蛋。
瘋了,瘋了,真的瘋了!
她居然會用這樣低、這樣軟、這樣輕的聲音說話呃!而且,而且語氣竟然還這樣幽怨!
整個人都打個人寒戰,這句話就像被鬼附身,完全身不由己。
「你當然沒有瘋。」任宣定定地看著她,眸子一片溫潤,「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里,都是尚良言。」
「原來你真的喜歡她。」桑桑咕噥,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目光,這樣的話,活月兌月兌就是天荒地老的誓言。
任宣沒有听清她方才那幽幽的一句,已經足夠說明尚良言仍舊是尚良言,而不是尚家人傳言的失心瘋。
他把水端到她面前。
桑桑咬牙把藥吞了,這個任宣總不會給尚良言吃毒藥吧?
看她吃了藥,任宣舒了口氣,「以後每隔七天,我會送一趟藥來。連服三個月,一定會有起色。」
「哦。」桑桑點點頭。
「那麼,我走了。」
「就走了?」桑桑意外,情人見了面,就說了這麼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