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去哪里?」
「去山頂。我們先取車子。」像一個安排約會的少年,他的臉上顯出少有的興奮,眼楮微微閃爍著光芒。
明心快樂地答應了。坐上他的車,向目的地進發。
「遠不遠啊?」大約一個小時後,明心開始昏昏欲睡,才想到問這個問題。
「嗯,還有大半路程。」
「不會要三個小時吧?」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到了夏天,中午就是容易犯困。
「差不多。要不你到後座躺著?」
「啊,不用不用。」怎麼好意思在他面前呼呼大睡?
「那听歌吧。」他開了音響,悠揚的輕音樂開始在車廂回蕩。
「唔,蠻好听哦……」催眠作用真好啊,明心很快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等醒時,已經到了個群山疊翠的所在。
「這是哪里呀?」她揉揉眼,光線有點刺眼。
「快看。」
「嗯,嗯……」明心一顆腦袋四處亂晃,不知道要看什麼,忽然視線被此刻奇異的光線吸引——整個車廂里竟然是紅色的!
啊,是夕陽。是晚霞。漫天的紅錦灑進車廂,把她的臉映得紅紅的,安斯哲的臉也是紅紅的,照在手上,手也是紅融融的。
「真漂亮啊……」她贊嘆。
她從來不知道落日是這樣的輝煌。
巨大的圓日此刻已經沒有中午時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它帶著淡淡的金紅的色澤,緩緩地向西天沉去。
那麼緩慢,又那麼絕決。仿佛充滿了不舍,可是,卻不得不邁著世間無人能夠阻擋的腳步!
是那樣的壯烈和悲傷!
它緩緩地,緩緩地沉下去,晚霞的紅光也漸漸淡去,整片天空黯淡下來,四下里,浮動著夏日的山林特有的郁郁蔥蔥的香氣。
明心神魂動蕩。
「我很喜歡來這里。」這是他不多的自己的生活。當神經被眾多的事物壓得緊繃時,他會選擇到這里來喘口氣。
「太美了……」明心喃喃地說,整個人陶醉在方才的壯觀景象里,她是最受不了美麗震撼的人。
「嗯,是很美。」他看著她,悠悠地說。被霞光籠罩的她,看上去似乎半透明,恍然間有一種她將要在霞光中蒸發的錯覺。「你讓我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感傷,會得心髒病的。」她坐在位置上望著他,兩人的視線相撞,他先偏過頭去,「我們回去吧。」
「嗯。」她乖乖的,安靜地答應。
車子悄無聲息地開動,沿著盤山公路下山。一路風景飛掠,一切有如流水,逝去無聲。
人世間有許多美好的東西,然而我們真正能擁有的有多少?
她用眼角余光,看他不苟言笑的側臉,看他扶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手指,心里面,有什麼東西在歡欣鼓舞,蠢蠢欲動。
我們能擁有的美好有多少呢?愛情和幸福?
這都是要人們自己去爭取的吧?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她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按著她說的地址,安斯哲將她送到家門。
「你知道不知道,這幢房子有個名字,叫做幸福山莊。」明心偏過頭來對著安斯哲一笑,那笑里有無限光輝,恍如天際明月,「每個住在這里面的人,都會找到自己的幸福。你說,我是不是也可以呢?」
這樣的明心……這樣的笑容……令安斯哲的心里一陣陣恍惚,明心一手開了車門,忽然猶豫了一下,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回過身來,湊近他,在他的額頭親了一下。
「你就是我的幸福。」她說著,甜甜地笑了,「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愛情能給人帶來什麼呢?
太多了,幸福,快樂,或者相思,與痛苦……
然而給明心的卻是失眠。
這個晚上,她真的睡不著覺了,翻來覆去,數完了羊再數牛,數完了牛再數豬,等把動物園都念叨了個遍,天已經亮了。
奇怪的是精神還分外抖擻,上班得來極早,駱允澤才坐進保安室,一臉興奮的明心就跳到他面前,「早上好!」
「早上好……」相形之下,這一位的氣色就差很多,一臉灰暗,兩眼無神。
「喂,你昨天又熬通宵了?」明心很心疼朋友,「錢雖然要賺,身體更重要啊!」
「嗯。放心,以後我不開夜車了。」
「那就好!晚上的時間也可以陪陪婷婷。」
臉色灰白的男孩子垂下了眼,「我要辭職了。」
「為什麼?!」明心意外,「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不是,我想回家去。在外面這麼久,陪父母的日子真是太少了。」
說得明心也想家了。
「婷婷呢?她跟你一起走嗎?」
「不,她的事業剛剛起步,怎麼會離開?」他抬起頭,有些蒼涼地笑笑,「我今天遞辭職信,大概一個星期後離職吧。」
「你要走啊……」明心的聲音里都是不舍,因為戀愛的來臨而沸騰的情緒給澆了一瓢涼水,臉皺皺的,「回家不會換電話號碼吧?」
「就算換,也會告訴你的。」望著陸續走進大門的人群,駱允澤說,「要上班了。」
「哦……」她有些低落地上樓去。
「明心!」
駱允澤在背後喚住她,微笑,「喜歡就要自己去爭取,什麼也不要顧忌,哪怕最後付出再多的也換不到回報,也是值得的。知道嗎?」
「嗯!我會的!」這也正是她的想法呀!
一上午的時間,都沒踫上安斯哲。呃,事實上,一個辦公室小文員當然沒那麼容易「踫」上董事長——可是,人家已經在追求他啊,難道他一點表示也沒有嗎?
或者說追求,就應該有行動?
四十樓上,阿眉的微笑看起來分外溫柔,「莫小姐是找董事長嗎?他早上來了一下辦公室,坐了一下就出去了。」她倒是善解人意,明心卻不知為什麼臉又燒著了,「哦」了一聲,急忙跑下樓。
咦,自己怎麼會這個樣子?她要去追人家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麼弄得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郁悶,郁悶,昨天一晚上的快樂飛揚的心情,一大早就听到阿澤要離去,並且還沒有見著那個她要追的男人……郁悶……
她搭拉著腦袋下樓,一級一級,忽然在十樓處,看到一個人。
啊,光看背影,她就知道是誰了。
原來他在這里!
還是這個地方,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坐著,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里卻比以前緊張那麼多?
她輕輕地輕輕地,盡量控制自己的腳步聲,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心跳得很快,上面像是縛了一圈極細的繩子,每一個跳動,都有一下細密的疼痛,可那繩子,又像是沾過蜂蜜的,越是緊,就越是甜。
這樣奇異的心跳,這樣奇怪的感覺……她屏住呼吸站在了他背後。
要不要撲上去抱住他?唔,好像太熱情了吧,好似強暴。
那麼就乖乖等他來抱自己啦——可萬一他不抱怎麼辦——咦,什麼腦筋?為什麼只想著抱不抱的問題?明心用力甩甩頭,伸頭拍拍他的肩。
他霍然回頭,見是她,露出一個微笑。
笑得……很羞澀哦……
也很可愛……
明心也笑著(努力讓這個笑容看起來很甜,可實際上弄得有點像花痴),在他身坐下,問︰「你在這里啊?」
「嗯。」
「什麼時候來的?」
「嗯……」好長一段時間了吧?他在辦公室里坐不住,又不好意思去她辦公室直接找她,就在這里等。
「等了挺久吧?」
「嗯。」
「你除了‘嗯’,還會不會說別的?」明心好奇地歪過頭來看看他,他的臉微微發紅,不太自在地咳嗽一聲,「說、說什麼?」「你臉紅啊?!你是為我臉紅嗎?」這個發現讓明心驚喜不已,「西容姐姐說男人如果為女人臉紅,就是愛這個女人呢!你愛我嗎?愛我嗎?」她明亮的眼楮里閃爍著漫天星光,一眨一眨,那光芒簡直叫人不能逼視。在這樣一雙眼楮的注視下,安斯哲的舌頭索性睡大覺了,只見他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