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柳眉微蹙,全神貫注在手中的牌上。奈提則是害怕得不敢回頭。他可以看到莉娜背後那些人的表情,他們沒有一個人看來是很高興的。「我不玩了。」奈提說。
莉娜沒有抬頭看,而是用指尖輕敲桌面,繼續端詳手中的牌。「不,奈提,你不可以現在不玩。你說過我必須喊跟或不跟。」她把所有的硬幣都推到桌子中央,然後抬頭對她的新朋友微笑。「我跟。」
奈提把牌扔到桌上。「哦,小姐,你不必把所有的硬幣都推出來。我的三張老K贏定你了,但你可以把錢拿回去。這只是教學而已。」
所有的人都點頭。有些人咕噥稱是,其他人則害怕地瞥向李昂。
莉娜的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牌上。奈提警告過她臉上的表情往往會泄漏手中的牌。由于奈提已經把他的牌給她看了,所以她不確定這條規矩是否仍然適用。但她不打算冒險,尤其是她拿到這一手好牌時。
「公平就是公平,奈提。贏家全得。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沒錯,小姐。」奈提囁嚅道。
莉娜把兩張七放在桌上。她故意留著另外三張牌。「各位,準備領你們贏得的錢吧!」她對周圍的人說。
「但是你必須打敗我的……」奈提在莉娜翻開另外三張牌時住了口。「老天!她有三張A。」他如釋重負地低語。李昂的女人贏了這把牌。
莉娜的笑聲未獲共鳴。所有的人都盯著李昂看,等待他的反應。如果有權有勢的侯爵不覺得好笑,那麼他們也不敢笑。
莉娜忙著把硬幣分成幾堆。「奈提,趁我們繼續等普萊先生回來時,我希望你教我如何作弊。如果我知道如何作弊,就不會輕易受騙上當了。」
奈提一副魂不附體的驚嚇狀。莉娜終于發現室內鴉雀無聲。她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都不出聲,直到她抬頭看到丈夫在盯著她看。
她立刻有了反應,她的驚訝顯而易見。「李昂,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甜美的笑容令他怒不可遏。她好像很高興看到他。
莉娜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因為她的丈夫繼續一言不發地瞪著她。
憂慮的顫栗使她緩緩抬頭挺胸。她終于明白李昂在生氣,但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李昂,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遲疑地問。
李昂不理會她的問題,冰冷的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
「出去!」
所有的人立刻逃命似地跑出酒館,奈提在倉促間還被他的椅子絆了一跤。
「你們忘了你們的錢。」莉娜對爭先恐後、奪門而出的那些人喊。
「不準再說了。」李昂對她吼道。
莉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楮。「你竟敢當著陌生人的面凶我?當著我們的朋友普萊的面對我大呼小叫?」
「我不敢才怪!」李昂咆哮。
他的斥責令她大吃一驚。她轉頭望向普萊,他同情的表情突然使她難堪得想哭。
「你當著另一個戰士的面羞辱我。」她的聲音在發抖。
李昂以為她是畏懼他。他的表情慢慢地改變,直到他看似恢復了自制。
「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里。」李昂命令。他的聲音仍然因壓抑的怒氣而嚴厲。李昂自認他能做到那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因為他仍然想吼叫。
莉娜不明白她的處境危險。李昂不斷在心中默念不知者無罪,但良家婦女可能在這一帶遭遇到的可怕事情,仍然不斷在他腦海中涌現。
莉娜無法正視她的丈夫。她垂首而立,兩眼盯著桌面。
「李昂,你的妻子來這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普萊企圖打圓場。
莉娜猛然抬頭望向普萊。「我丈夫生氣是因為我來這里?」她不敢置信地問。
普萊不知該如何回答這荒謬的問題。「你不知道這一帶是什麼樣的地方嗎?」他反問。
莉娜深吸口氣,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頭。「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要命,普萊心想,她這是自找死路。他投給李昂飛快的一瞥,目光接著轉回莉娜身上。她顯然不大了解她的丈夫。她剛才那句話無異是公然向李昂挑戰。
李昂的怒氣未消,被莉娜一激更是火冒三丈。但是他還來不及發火,普萊就插嘴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坐下來談?我不打擾——」
「何必呢?他已經當著你的面羞辱我了。」莉娜說。
「莉娜,我們這就回家去。」
李昂的輕聲細語反而令普萊更加不安,普萊希望她會明白這不是好跡象。
不,她不明白。她轉頭對李昂怒目而視,普萊看了不得不搖頭。
李昂的速度快如閃電。莉娜突然發現自己被固定在後面的牆上,兩側被他的手擋住。他的臉離她只有幾吋,他的怒火仿佛能使人燃燒起來。
「這是英國的習俗,莉娜。做妻子的必須服從丈夫的命令,她只能去她丈夫準許她去的地方。听懂了嗎?」
普萊在李昂背後走來走去。他很同情李昂娶的嬌柔小花,她一定嚇壞了。連他都有點緊張,李昂發起脾氣來仍然能嚇到他。
莉娜回答李昂時,普萊才知道她一點也不害怕。「你羞辱了我。在我來的地方,那足以令妻子剪掉她的頭發,李昂。」
李昂努力想冷靜下來,但她莫名其妙的話語使他抓狂。「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不想費神解釋。她生氣得想對他尖叫,但她也想放聲大哭。矛盾的情緒令她迷惑。「女人剪發是因為她失去了至親好友。妻子剪發是因為丈夫去世……或她拋棄他。」
「我從來沒有听過這麼荒謬的事。」李昂咕噥。「你知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你在暗示離婚。」
她做的傻事和說的狠話突然使他怒氣全消地放聲大笑。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的過去時,就會改變,差勁的英國人,」她罵道。「你只不過是個……笨蛋。」
「你我需要好好談一談。」李昂慢吞吞地說。「來吧。」他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前走。
「我有話跟普萊說。」莉娜抗議。「放開我,李昂。」她企圖甩開他的手。
「也許你還沒搞懂。」李昂回頭道。「我剛說過做妻子的只能——」
「李昂?」普萊打岔。「我好奇得要命。」他企圖在另一次沖突發生打圓場。「我想知道你的妻子來這里究竟有什麼事。」
「告訴他。」李昂在門口停下來命令莉娜。
她想違抗他的命令,但隆恩的安危使她不得不暫時拋開自尊。「隆恩今晚在家里舉行宴會,」她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一些誠實可靠的人來假扮搶匪和——」
莉娜的話一直沒機會說完,她說到一半就被李昂拖出酒館。他們剛轉過街角,他的馬車就映入眼簾。難怪她不知道他來找普萊,原來他把馬車藏在後面。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費事,但不打算問他。她的聲音可能會出賣她。她知道她快哭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他們兩人在回到家前都沒有交談。李昂利用這段時間使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他沒辦法不去想莉娜可能出的事。那些不堪想象的畫面火上加油般的助長了他的怒氣。上天作證,他第一眼看到莉娜在酒館里時,差點兩腿發軟地跪倒在地。
她在跟倫敦最心狠手辣的惡棍罪犯們玩牌。她當然不明白她的危險處境,否則她不會看來那麼愉快。她竟然對他微笑。李昂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麼生氣……或害怕過。
「你天真得會害死你自己。」他在扯開馬車門後嘀咕。
莉娜不肯看他,兩眼一直盯著地板,對他的責罵只是滿不在乎地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