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在一小時後舉行。威廉郡公爵護送他的被監護人走入大廳。克林和他哥哥一同站在牧師前面,等待新娘上前來,要保持鎮定真是辛苦萬分。
自己的激動不安令他愕然,因為他向來自信是個永遠能控制自己的人。沒有什麼能使他心亂的,他提醒自己。該死,他嘆口氣承認此刻自己真的慌了手腳。這種完全有違他本性的感覺使他不知該如何應付。
在莉雅走入他生命的那天以前,光是想到婚姻就會使他臉色發白。然而此時他的激動則是為著相反的理由。他想把事情趕快完成,以免又節外生枝。
他仍然可能失去她。
「看在上帝的分上,克林。這是婚禮,不是葬禮。別皺眉了。」
克林沒心情听他哥哥的話,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所有可能出岔的事情上。
不久,莉雅步入客廳。她挽著他父親的手臂,但克林根本沒注意到他,他的目光集中在他的新娘身上。她愈是接近,他就更鎮靜了一些。滿足感使他不再杞人憂天。當她走到他身旁時,他的眉宇也跟著舒展開來。
她即將是他的人了。
莉雅緊張得發抖。她穿了件象牙的絲綢禮服,剪裁簡單而高雅,領口並不暴露,但仍然很撩人。莉雅並未佩戴任何珠寶,手里沒有捧花,甚至頭發也沒有飾針固定。她移動時輕柔地在她肩上波動的黑色卷發是她所需要的一切裝飾。
親愛的上帝,她使他心生喜悅。他為她的羞澀微笑起來。
她沒有注視他,而是垂下視線,即使在她的監護人親吻她臉頰時也沒抬頭。她甚至不放開他,他只得扯開她的手,放在克林的臂上。
至親好友聚集在他們四周,莉雅幾乎想當場逃走。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套住了,而且恐怕她和克林正在鑄成大錯。她抖得幾乎站不住腳,而且似乎也無法好好吸一口氣。克林適時握著她的手緊抓著。說也奇怪。他的踫觸的確使她的顫抖緩和了些。
凱恩四歲大的女兒則幫莉雅消除她剩余的恐懼。小女孩看不到正在進行的儀式,一路擠過眾人之間站到莉雅身旁,她假裝沒看見她母親正對著她猛搖頭,伸手握住莉雅的手。
牧師剛打開祈禱書,然後往下瞥向那小女孩。他立刻咳了一聲來掩飾他的笑意。
莉雅可沒有這種自制力。她朝那黑發碧眼的小精靈看一眼,不禁笑出聲來。金妮顯然正在享受她生命中的興奮時光。而負責看著她的人顯然是沒有盡責。這孩子真是一團糟。她裙擺的下截沾了泥巴,顯示她花了些時間在花園里奔跑,另外還有一處染到公爵夫人預備在典禮後招待賓客的紅葡萄酒漬,顯示她也到過廚房。
她的腰帶滑到臀部上,
但是讓莉雅完全失去控制的是她粉紅色的大蝴蝶結。它懸在她的右眼上,當她抬頭朝莉雅微笑時,同時也努力想把那玩意兒推回頭頂上去。
潔玉很可能被金妮的出現弄得心髒病發作了。凱恩彎腰企圖抓住他那躲在克林和莉雅背後的女兒。她往後躲開,咯咯地笑得好開心。
莉雅接管了這事件。她對金妮裙上的污漬毫無辦法。但她至少可以整理一下她的儀容。
她把手從克林的手中抽出,重新綁好金妮的腰帶,然後再把蝴蝶結重新固定在她頭上。
金妮不耐煩地站著任她模模弄弄,待莉雅為她整理完畢後,她又握住她的手。
她挺直身子轉向牧師,仍然不注視克林,只是朝他伸過手,手指輕刷過他。他明白了其中的暗示,握住她的手。
現在她已較能控制住情緒,也不再顫抖了。牧師問她問題時,她的回答幾乎沒有顫抖。
她注意到她同意成為克林的妻子時,他明顯地松了口氣。她抬頭看他,發現他正朝她微笑,他眼中的光芒使她心跳加速。
典禮總算結束。克林溫柔地把她轉向他,然後傾身吻她。
臂禮的眾人歡呼起來,克林才剛把嘴覆在她的唇,就被人拍打背部,然後拖開接受大家道賀。
他拉著莉雅一起,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或是他的踫觸。他伸臂環住她的腰,把她拉在他身邊。
莉雅不太記得典禮後的慶祝活動,只覺得自己恍恍惚惚的。
晚宴之前,之間和之後都有人舉杯祝福,但莉雅也記不得他們說了些什麼。她被克林的親戚朋友團團圍住,而他們立即的接受使她又高興又不安。
理察爵士堅持要跟克林和他哥哥在書房里一談,克林卻一直拖延。但是理察不接受拒絕。莉雅終于保證待在她的侍衛看得到她的地方後,克林才同意。他和凱恩隨理察上樓,不到十五分鐘便又下樓來。
克林在大廳找到他的新娘。她正試著听三個人說不同的話;瑪麗要求跟她一起回家,凱琳在問她何時才能再見到她,而克林的父親則正告訴任何想听的人有關他的兒子們幼年的趣事。
莉雅看起來被這一切搞得頭昏腦脹,克林決定是帶她回家的時候了。她沒對他的決定作任何反駁,事實上似乎還松了口氣。
花了足足二十分鐘說「謝謝」和「再見」,就在克林的耐性快用完之際,他們終于坐上馬車回他的家。
馬車里的寂靜和他們剛剛擺月兌的混亂簡直有若天淵之別,克林伸直長腿,閉上眼楮咧嘴笑了起來。
他正在想象他的洞房花燭夜。
莉雅坐在他的對面。她的姿勢僵硬,雙手緊緊地握著放在腿上。
她也正想著他們的新婚之夜。
克林張開眼楮,看見她不展的愁眉,也注意到她正把雙手絞在一塊兒。
「怎麼了?」他問,已經猜到七、八分了。
「今晚……」
「嗯?」
「你會堅持要我跟你同床嗎?」
「會。」
她垂下雙肩,臉色蒼白,看起來異常無助。他幾乎笑了起來,但及時制止住自己,
自覺有些卑鄙,居然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她是天真無邪的,顯然是被未來的事情給嚇壞了。而幫助她克服而非加深她的恐懼,才是他的職責。
他往前傾身握住她的雙手。「一切都會沒事的。」他告訴她,聲音沙啞而低沉。
她的表情告訴他她根本不相信他。「那麼你是沒興趣再談判一次了?」
「談判什麼?」
「你的利益。」
他緩緩搖頭,她縮回手。「莉雅,一切都會沒事的。」他再次告訴她。
「那是你說的,」她以小得幾乎听不清楚的聲音反駁道,「我可沒听說過任何可以證明你是對的說法。你有沒有任何相關的書籍資料可以在上床前給我看的?」
他往後靠,腿伸在對面的座位上,盯著她看。了不起的是,他沒有笑出來。「哪一種書籍資料?」
「我想你也許有本手□……或是其它什麼的,」她支支吾吾地解釋,試著停止扭絞雙手,以免讓他發覺自己有多緊張。「某些能解釋即將發生的事的書,」她故意聳聳肩。
「我只是有點好奇,你了解吧。」
他了解她已經嚇壞了,他點頭好讓她認為他相信了她扯的謊,然後以輕松的語調問︰「你不是說院長告訴了你一切該知道的事情了嗎?」
她久久沒有回答他,克林耐心地等著。莉雅轉頭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但月光亮得使她辨認得出他們所在的街道,並明白他們就快到家了。
她不能驚慌,她告訴自己。她是個成熟女人,這麼心慌意亂是很可笑的。
她企圖掩飾她的困窘,並使自己听起來很冷靜地開口解釋︰「院長的確私下跟我談過,但現在我明白了她並沒給我充分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