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恐怕不可能,狄先生。這是形象問題,桑小姐現在是桑氏企業的董事長。以她的地位,她不可能接听那個愚蠢的混帳打來的電話。」
不待對方回答,喬爾便掛上電話,走回桌前,對廚房內愕然的靜默似乎渾然不覺。他坐下,拿起他的馬克杯。
「你說過要我做你的良師。」喬爾低聲地說。「那我就是老師,你就是學生,對不對?」
「嗯,對。沒錯。」
「那麼注意听清楚,因為我不會再重復。剛才就是第一課,叫做如何拒絕不想听的電話。」
「我想,」蘭蒂說。「我最好做筆記。」
第三章
「對不起,」蘭蒂說,走進客廳。「我不是有意打擾你。」
黛芬抬起頭。她盤腿坐在地板上,雙手優雅地置于膝上,顯然正在冥思。午後的陽光穿窗而入。「沒關系,我做好了。每天下午我都會花一個半小時用來冥思,這樣對馬休有益。」
「我懂。」蘭蒂茫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她費力地想持續話題。喬爾一大早就離開了,蘭蒂變得心浮氣躁。「你覺得怎麼樣?」
「很好,謝謝。」黛芬回答。「上星期我去做定期產前檢查,醫生說一切都很正常。」
「听起來一定讓你寬心不少。」
黛芬嚴肅地點頭。「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醫生,全國最好的婦產科醫生之一。擁有合格的開業執照,當然。」
「當然。」
「她做了所有最新檢查,超音波、蛋白質掃描等,檢查結果並沒有任何問題或反常現象。」
「我知道了。」蘭蒂說。
「摩根跟我已經參觀過我待產的醫院的育嬰設備,都是第一流、最先進的,絕對可以應付任何可能發生的問題。」
「我猜你不打算請產婆來家里為馬休接生?」蘭蒂立刻對她的小玩笑感到後悔。
黛芬看起來一臉驚恐。「我的天!當然不,我的寶寶要得到最好的照顧。」
蘭蒂並不驚訝。她猜想馬休是否知道為了迎接他的誕生,他的父母投注了多少時間、金錢與心血?
摩根走進客廳,手捧著咖啡杯。「做完冥想了嗎,親愛的?」
「嗯,做完了。」黛芬讓摩根扶她站起來。「已經下午三點,補充我蛋白質的時間到了。」
摩根望著蘭蒂。「我們何不趁黛芬吃點心的時候出去走一走?」
蘭蒂微笑,因為逃離這幢房子的藉口而松了一口氣。黛芬凡事重視修理秩序與控制,壓得她難以喘息。
從她抵達西雅圖參加查理叔公的葬禮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單獨跟父親相處。能夠獨自擁有她父親的感覺真好,即使只有須臾片刻。這勾起了在她父親于兩年前踏上西雅圖命運之旅以前的許多回憶。
他是來此參加一項有關語言學之邏輯運用的學術研究會。蘭蒂很高興地送他出門。對于他自她母親去世後即迅速地蒼老,她一直憂心忡忡。他的生命已經失去光與熱。
然而,生命的火花在西雅圖又重新被點燃。蘭蒂欣見他又恢復往昔的生氣蓬勃。但是當他宣布已接受里奇蒙大學的教職時,她卻感到震驚莫名。
包令她驚訝的是,在三個月後接到他計劃再婚的電話。
而現在他即將擁有另一個孩子。
事情會容易些——蘭蒂決定道——如果她與黛芬之間能找得出一些共同點。可是黛芬就跟亞馬遜女王般地遙不可及。她跟蘭蒂的母親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她母親一直是個完美的賢妻良母。
桑瑪莉天性善良而熱忱、開朗。她沒有博士學位,也不曾出版過任何學術論文,但她知道如何營造一個溫馨的家。她知道如何應付桑摩根起伏的心情——無論是他的妄自菲薄或他的沾沾自喜。
「你喜歡里奇蒙嗎?」當她和摩根沿著昨夜喬爾慢跑的那條柏油路散步時她問道。
「很喜歡。我的課不多,有足夠的時間寫論文。我有一間開窗的辦公室。而且感謝上帝,星期五下午不用參加教職員酒會。」
蘭蒂縮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參加那些酒會。」
摩根對她微笑。「我已經受夠了那些病態的不合理傳統。我想你也是。我很遺憾菲力是個大混帳,但是我很高興你及時在婚前發現。」
「我也是。」
摩根停頓了一下。「你真的闖進他的辦公室發現他——他的——」
「不要說,拜托。」蘭蒂低語。
「他的——你知道是什麼——嵌在女研究生的嘴里?」摩根說完。
蘭蒂感覺自己的臉頰通紅。「對,沒錯,而且我真希望我沒有把這件丑聞泄漏給喬爾知道。我不知道昨晚我是著了什麼魔。」
「也許你只是要說出來。依你的個性,不可能會跟維拉特的任何人談論這件事。」
「對,這不是件可以跟自己同事討論的事,上帝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喬爾當我的听眾。我猜是因為夜深了我很疲憊,而且神智又不清醒。總之,我總算學到一個教訓。」
「什麼教訓?」
蘭蒂瞪視她的父親。「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不相信今天早上喬爾居然在電話中告訴菲力那些話。昨晚當我鑄下錯誤,在他面前剖析我的心,我的靈魂時,他一直表現得像彬彬有禮的紳士,非常能夠了解我的心情。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粗野。」
摩根咯咯發笑。「你也許覺得粗野,我卻覺得他的方法很有效。查理說桑氏之所以有今日的局面完全是因為他在十年前放手把公司交給喬爾。」
「對于喬爾的工作能力我並不懷疑。很明顯地,他的工作能力很強。」蘭蒂挺肩。「而我打算學習每一件能從他身上學到的事。」
「每件事?」
蘭蒂急切地點頭。「第一件事。在我學習如何經營桑氏時,他會是我的老師。」
「應該會很有趣。」
「那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說了。」摩根的濃眉在沉思中聚攏。「有趣。黑喬爾不像任何其他你認識的人,蘭蒂,他不是那種象牙塔型的,他不買理論的帳,他只跟事實打交道。」
「我知道。」
「我強烈地懷疑他曾受過培養敏感度的訓練。」
「我想你說的對。」蘭蒂抑郁地一笑。
「也不按照規則玩游戲。他是那種自定規則的人。」
蘭蒂驚慌。「你是說他也許采用不光明磊落的商業手段?」
「不。我只是警告你他對公平交易的看法也許跟你的出入很大。」
「如果我發現他不誠實或使用陰險的手段,我會立刻將他解雇。」
「那樣做,」摩根緩緩地說。「也許太過現實。」
「爸,他為我工作,記得嗎?我可以隨時叫他走路。」
「最好不要打賭,親愛的。」
「我擁有桑氏企業,該死!」蘭蒂反駁。「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摩根露齒一笑。「你講話的語氣真像一個天生的企業領袖。」
蘭蒂覺得受辱。「怎麼回事,爸?你認為我無法學會管理桑氏,身為咨詢處處長,這幾年我也帶領過不少人。」
「管理桑氏跟管理維大圖書館咨詢處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蘭蒂,你很聰明,你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一直這樣告訴你,而我是真心的。我只是想警告你你從未遇過黑喬爾這種人。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以前,最好謹慎行事。」
蘭蒂松馳繃緊的身子。「好。」
「不管怎麼說,」摩根說道。「我很高興你給自己一個新的機會。你的生活甚至比我更需要轉變,親愛的。搬到西雅圖來能令你揮別一成不變的過去,感受到新影響,體驗一個新的世界。如果你覺得桑氏不適合你,一年後還是可以把它賣給喬爾。同時,你也能獲得有益于你的經驗。只是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