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履見不鮮。
夢娜翻看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紙張,心念轉到達克身上。
昨天他提到東尼時的眼神令她警覺。她不確定達克聰明的腦袋里想的是什麼,但是她總覺得忐忑不安。
電話響了。想得入神的夢娜被鈴聲嚇得跳起來。不知怎麼的,她的脈搏加劇。她深吸一口氣平穩心情後,再拿起話筒。
「‘正點’,我是夢娜。」
「你是買唐威龍的冰雕的人?」男人的聲音,充滿焦慮的口氣。
夢娜握住話筒的手緊得就要把它捏破了。「嗯,我是。你是哪一位?」
「听說他死了,是真的嗎?」
「嗯,你認識他?」
「呃,認識。那些冰雕是我替他雕的,最後那只天鵝,他欠我五十元。」
「他的冰雕是你雕的?」
「嗯,而我不接受賒欠,他答應星期一給我現金的。」
「我不懂。我以為威龍本身就是冰雕師。」
「唐威龍才不會冰雕哩。他說他急于得到貴公司的工作,因此他撒了謊。我們說好了的,我提供冰雕給他,他付給我你付給他的冰雕費。」
「我懂了。」這下子就解釋了為什麼威龍總是堅持私下做冰雕,夢娜想。「你尊姓大名?」
「尹賴瑞。你會付那五十元?」
「當然。請告訴我你的住址,尹先生。」
賴瑞說出他的住址。「但是我可以今天過去拿支票。」
「但是這里是一團亂,尹先生。我用電腦開支票,而到現在我還沒時間打開電腦。如果你同意,你可以星期一過來拿支票,不然我就把它寄過去讓你星期二收到。」
「那就用寄的好了。」賴瑞猶豫半晌。「非常感謝,女士。我知道和我說好的是唐威龍,你沒有責任接受的。」
「沒關系,」夢娜疲倦地說。「你刻得很好。那些冰雕都很漂亮。」
賴瑞清清喉嚨。「將來你可能還需要?」
「沒錯。需要時,我再聯絡你。」
「當然,」賴瑞熱心地表示。「以後見。」
夢娜掛上電話,考慮她剛才听說的事實。
唐威龍不惜說謊以便到「正點」上班,不知道他還撒了哪些謊。
***
一小時後,夢娜開車駛上華盛頓大學校區北邊的一個安靜的社區街道。她按圖索驥,終于找到她要找的地址。
她將車停妥,關掉引擎。有好幾分鐘她只是坐著,靜靜打量這幢威龍生前所住的兩層古舊樓房。
昨天她自檔案中找出威龍的地址交給警方。他們或許已經來過,尋找威龍的親戚資料。
野草茂盛的前院比樓房本身的狀況好不到哪里。它長滿了雜草,其間散亂著幾張糖果紙及兩瓶啤酒罐。前門一度是綠色的,但是現在已剝落到只剩幾塊綠漆。一個舊輪胎倒在曾是前廊的中央。
夢娜不知道威龍可有親戚、好友,甚至室友。他曾提到房東一、兩次,但其它就沒有了。他甚至沒填寫電話號碼,因此她沒辦法先打電話。她再次想到,她對唐威龍的認識實在不多。
她不確定若是沒人應門,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她走上龜裂的水泥走道,敲敲老舊的綠門。午後電視的音響穿過薄薄的木板。夢娜再敲幾下,這一次更用力。
尖銳的摩擦聲顯示門里的什麼鎖打開了,綠門裂開一條縫,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疑心地向外窺伺。她穿著一件褪色的家居服及一雙松垮垮的拖鞋,幾綹灰白的鬈發以奇怪的角度突出在她頭頂。
「什麼事?」女人的聲音透露出長時間抽煙後的粗嗄,酒精味很重。「昨天我都說完了。你也是警察?」
「我是戴夢娜,」夢娜說。「我是唐威龍的老板。」
「威龍死了。」
「我知道。」
「我昨天和警察說了一小時。他們到樓上花了兩小時清他的東西。」
「你是他的房東?」
「嗯,我叫賀娜蓮,不過它和你沒關系。我有比回答愚蠢問題更好的事要做。」
「賀太太,我不是要問你問題。」
「那你是要做什麼?」
夢娜比個大約的手勢。「我只是來表達懷念之情的。」
「對誰?威龍沒有親戚,沒有朋友。至少我不知道他有。」
「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娜蓮搔搔她的灰發。「他一有空全耗在那可惡的電腦上。」
夢娜瞪視她。「哦?」
「一點沒錯。至于我,我可不會想念他。只差他欠我的房租。」娜蓮朝夢娜狡詐地眨眨眼。「不過我解決了那個問題。」
「真的?」
「那可不。我的房子出租了三十多年了,總是學到一些教訓。而且我保持消息靈通,隨時開著電視,還有收音機。昨天早上听說他在外燴公司被殺,我一點險都沒冒。」
「你做了什麼?」
「直接上樓拿走他的電腦。幸好我拿了,因為第二天,警察就來敲門了。或許他們會把電腦沒收,就算他們拿著也沒有用。這年頭誰都不能信。」
「我不知道威龍會玩電腦。」夢娜謹慎地說。
「開玩笑,他唯一在意的就是電腦。他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愛人,」娜蓮狡笑。「也沒有男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吧?我認為我有權利賣掉他的電腦充當他的房租。」
「你打算賣掉他的電腦?」
「嗯。現在有許多人對電腦有興趣,或許我會登個廣告。我想我可以把它賣到一百五十元,甚至兩百元。」
夢娜試圖想出該怎麼做,她需要專家的意見。「你知道吧?我有個朋友是搞電腦的,他或許有興趣買下威龍的東西。」
娜蓮的眸子閃過一道貪婪的光彩。「你這樣想?」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現在就打電話給他,看看他怎麼說。」
娜蓮面露疑色。「他有錢買電腦?」
「我想他有辦法湊足兩百元。」
「我不收支票的。」娜蓮警告。
「我懂。」
「確定你不是警察?」
「絕對不是,賀太太。」
「那麼,好吧。」娜蓮退開。「進來打電話給你朋友吧!」
「謝謝。」夢娜跨進幽黑而霉味四溢的房間。
陳年的煙酒臭強烈得讓人受不了,它們染進了褪色的窗簾,自綻了線的地毯向上飄散。夢娜試圖淺呼吸。
電視的音響太大聲而惱人,但是娜蓮似乎听若示聞。夢娜瞟一眼電視,這出午後談話節目的女主持人正在訪談三位穿著女僕圍裙的男士。他們正在宣揚清洗房屋的刺激有趣。
「電話在牆上。」娜蓮提高嗓門壓過電視的聲量。「告訴你朋友,一百五十元少一毛錢都不干,而且要現金。」
「我會告訴他。」夢娜祈禱達克在公司。她拿起油膩膩的電話,撥了石氏保全顧問公司的號碼。
「石氏保全顧問公司。」茉玲開朗地說。
「我是戴夢娜,我有事要找石達克。」
「沒問題,戴小姐,」茉玲開心地說。「我這就替你接通。」
「謝謝。」
「沒問題,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達克的聲音傳過電話線。他似乎有別的事在忙。「石達克。」
「是我,夢娜。我需要你的意見。」
「意見?什麼事?那是什麼聲音?」
「除非你突然想洗馬桶,你就不要問。」夢娜等電視里的觀眾暫時安靜下來。「听著,我在大學區,威龍生前住的房子。達克,他是電腦玩家,或許是專門幫人寫程序的。」
「夢娜——」
「我是說真的。他的房東太太說他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電腦設備上,她說他總是在搞那玩意兒。」
「你確定?」
夢娜知道現在她引出了他全副注意力了。她一向能判斷她掌握了他的注意力沒有。專注的能源通過電話線,燙得幾乎可以融掉話筒。「確定,房東太太听說他死了時,她擔心拿不到房租,因此上樓拿走了他的電腦。她計劃賣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