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恩說如果你們將我鎖在地牢里,他會偷渡巧克力棒給我。」
「真是個瘋狂的家伙。」崔西撫平被單。
「我很抱歉讓你們嚇壞了。」
崔西的表情嚴厲。「你也知道,但明天你還是得在臥室禁足一整個早上。」
崔西比他堅強多了,因為他完全忘了該管教孩子。但芬妮並不是因為她跑去躲起來,而是因為他。他覺得挫敗、茫然──也有著怨恨。他怎麼會變成壞蛋的?
「一整個早上?」芬妮一臉的可憐相,他幾乎忍不住想改正崔西的決定了。
「一整個早上。」崔西堅定地道。
芬妮想了一下,然後她的唇開始顫抖。「我知道我不該跑去躲起來,但當我听到你和爸爸吵架時,我實在好難過。」
漢利的胃絞扭,崔西的額頭皺了起來。「那就到十點半吧!」她很快地道。
芬妮像大人般嘆了口氣。「我猜它還可能更糟。」
崔西扯扯她的鬈發。「你該知道的。我們沒有將你鎖在倫恩說的地牢的唯一理由,是因為你會過敏。」
「還有蜘蛛。」
「是的。」崔西的語氣微弱如絲,漢利知道他們在想著同樣的事。為了留住她的雙親,芬妮甚至願意面對她最糟的恐懼。他的女兒比他有勇氣。
崔西俯身親吻她。她以手扶著床頭板,支撐自己的重量,閉上眼楮好一晌,臉頰貼著芬妮的。「我是如此愛你,小痹。答應我,你絕不會再做出這種事。」
「我答應。」
漢利終于找到了聲音。「還有,答應我們下一次你難過時,一定要告訴我們什麼事困擾著你。」
「即使那會傷了你們的感情?」
「即使如此。」
她將小熊摟得更緊。「你……你明天仍要離開嗎?」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夠搖搖頭。
崔西去看過康納和蘭妮,確定他們都睡著了。杰瑞仍在樓下玩電動。自從他們下午可怕的爭辯後,漢利和崔西還不曾獨處,而他不想在此刻心情最糟時和她單獨相處。但做父母的並不能為所欲為。
她關上門,來到走道上,以背貼著牆。她在懷孕末期經常這麼做來紓解壓力。前幾次懷孕時,他都會為她按摩背部,但這次不。
他內心的愧疚更甚了。
她以手捧著肚子。十余年前那名自信、大膽,讓他追得團團轉的富家女已經不見了,取代的是有著飽受折磨的眼神、但仍美得令人心痛的女子。
「我們要怎麼辦?」她低語。
你要怎麼做?他想問。離開的人是她,永遠無法滿足的人是她。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楮。「我不知道。」
「我們不能再談下去了。」
「我們可以談的。」
「不,我們只會互相侮辱對方。」
記憶中並不是這樣的。過去她是有著刀子舌頭和火爆脾氣的一方,他則是一味退讓。「我沒有出言侮辱。」他戴回眼鏡。
「當然。」
她的話里沒有怨恨,但他體內的結更加緊繃。「我認為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已將我們推過了侮辱的階段,不是嗎?」
雖然他是好意,他的語氣卻是指責的。他武裝好自己,準備承受她的報復,但她只是閉上眼楮,頭枕著牆。「我想也是。」
他想要將她擁入懷里,懇求她了解,不然他們將毫無機會。「今天只證明了我一直在說的話。我們必須系上安全帶,做我們必須做的事。」
「什麼事?」她顯得困惑。
「我們可以開始表現得像個大人。」
「你一直表現得像個大人,惹麻煩的人一直是我。」
的確──他也一直是如此告訴她的,但她挫敗的神情撕裂了他的心。為什麼她不能試著適應,往前邁進?她一直要他真情流露,但他從不見其利,只見其害。
她閉上眼楮一晌後,柔聲道︰「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快樂。」
「實際一點!婚姻是會改變的,我們都會改變、年老,生命不可能停滯不前。我們不能預期會像一開始一樣,只能將就于我們現在所有的。」
「就是這樣?委屈、將就?」
他內心的情感澎湃、洶涌。「我們必須實際。婚姻不可能永遠是月光和玫瑰,我不認為那是委屈將就。」
「我會,」她離開牆邊。「我認為那是委屈將就,而且我拒絕接受。我不要虛假的婚姻。我會為它而戰,即使我是唯一有膽量這麼做的人。」
她提高了音量,但芬妮就睡在房里,他們不能在走道上吵起來。「我們不能在這里談話,」他拉著她越過走道。「你的話毫無道理可言──自從我們結婚以來,一直就是如此。」
「那是因為你的腦袋里裝的是電腦,」他們繞到了另一翼,她又更大聲了。「我不害怕作戰,就算最終我們兩個都會頭破血流。」
「你又在戲劇化了。」他驚駭于自己憤怒的語氣,但他已無法平靜下來。他推開最近的一扇門,拉著她入內,扣上門閂──發現他們置身在主臥室里。
「我們的孩子不能由一對貌合神離的雙親養大!」她喊道。
「夠了!」他的語氣里有著急切。他深吸了口氣才能繼續。「別再說了……你會毀了一切。」
「我怎麼能──」
他爆發了。「你可能會說出我們都無法收回的話!」
「像是你已經不再愛我了?」憤怒的淚水涌上了眼眶。「像是我胖得要命,而和懷孕的女人早在三個孩子之前就失去了新鮮感?像是我甚至無法計算收支,總是亂丟你的汽車鑰匙,而你每天早上醒來都希望你娶的是像伊莎那種愛干淨的女人。我是否該那麼說?」
只有崔西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他想要用力搖晃她。「除非你理智一點,我們永遠無法解決問題。」
「我不可能更理智了,」她從來就不記得帶面紙,只好以手背拭著鼻子。「今天你問我怎樣做才能讓我快樂。我沒有說出心里的話,反而刻意傷人。你知道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嗎?」
他知道,而他不想听。他不想听到她說他有多麼無趣,他的前額漸禿,而且她應該嫁給一個更好的男人。他不想听到她說他唯一的用處是給她孩子,而且她衷心希望當初她選了其他人──和她比較相像的男人。
崔西已淚流滿面。「我只要你愛我,漢利。那就是我想說的──像你過去一樣地愛我;像我是特殊的,不是你必須背負的十字架;像我們之間的差異是美好的,不是可怕的。我希望回到當初,你望著我的眼神仿佛你無法相信我屬于你;仿佛我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女人。我知道我已不復當初的美貌,我的小骯都是妊娠紋,你曾經愛不釋手的已經垂到了膝蓋,而我痛恨它。我恨你不再像過去一樣愛我,而且我痛恨你使得我卑顏懇求!」
這太過荒謬了,全然不合理智。它錯得如此離譜,讓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改正。她怎麼會認為……他張開嘴又閉上。但已經太遲了,她奪門而出。
他呆立在原地,試著明白她所說的一切。她是他的一切,她怎麼可能會認為他不愛她?她是他生命的中心、他的呼吸……愛得不夠的人是她,不是他。
他坐倒在床上,以手抱頭。她認為他不愛她?他想要對天嚎叫。
他听到開門聲,頸上的寒毛豎立。開門聲並非來自走道,而是房間的另一端。
他抬起頭。該死了!主臥室里有著浴室,而英俊、黑發的範倫恩剛剛推門走了出來。
他憐憫地望著他,搖了搖頭。「小子,你真的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