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仰視多摩大敦堂的粉綠色圓頂;心想,佛羅倫斯的著名地標俗氣遠勝過壯麗。她不喜歡這座城市,入夜後它仍然擁擠、嘈雜。傳統上,意大利是心靈受傷的女人前來療傷的聖地,但對她來說,離開紐約卻是個可怕的錯誤。
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她昨天才剛抵達,而且佛羅倫斯並下是她最終的目的地。事實上,它是由命運、以及她的朋友妮絲突然改變心意促成的。妮絲一直夢想前來意大利,也終于請到了長假,得以離開在華爾街的繁忙工作,在塔斯坎尼的鄉間租下小農舍,以便度過九、十月。
妮絲原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寫本給單身女子投資策略的書。「意大利最能夠提供靈感了,」妮絲在她們共進午餐時道。「我會在白天寫作,享用美食,夜里啜飲美酒。」
但就在妮絲簽下夢想中的農舍租約後下久,她遇到了她的夢中情人,根本不可能離開紐約。于是伊莎以相當合理的價格,轉租到了塔斯坎尼的農舍。
這份租約來的時機似乎再合適不過了。紐約的生活已變得令她無法忍受。費氏企業名存實亡;她的辦公室關閉,員工都離職了。她沒有新書的合約,也只剩下極少的錢。她心愛的宅邸,連同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拿去拍賣繳稅--包括雕刻著費氏睿語的拉里克水晶花瓶。她唯一剩下的只有身上的衣服、破碎的人生--以及在意大利農舍的兩個月租約,可以讓她好好思索一下如何東山再起。
某個人撞到了她,嚇了她一跳。人潮逐漸稀疏,紐約人的警戒習性升起,她改往西格諾里廣場走去。一路上,她告訴自己她所做的決定是對的。她必須和熟悉的一切劃清界線,才能夠停止感覺,或屈服于哭泣的沖動。最終,她一定能夠往前繼續邁進。
她對如何開創新的生活有著明確的規劃。獨處、休息、沉思、行動--總共四點,就像四個基石。
「妳就不能偶爾沖動行事嗎?」邁克道。「妳一定得計劃好一切?」
邁克為了另一個女人拋棄她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但他所說的一切不斷入侵她的腦海,令她幾乎無法思考。上個月,她在中央公園里瞥見他挽著一名穿著品味差勁的懷孕婦人。即使遠在五十碼外,她仍可以听到他們愉悅、幾近傻氣的笑聲傳來。邁克和她在一起時,從不曾像那樣傻氣地笑過。事實上,伊莎幾乎已忘記那為何物了。
西格諾里廣場就像佛羅倫斯的其它地方一樣擁擠。觀光客圍在雕像周遭,兩名樂師在海神雕像噴泉旁邊彈著吉他。維奇歐皇宮靜立在夜色里,禁止觀光客進入。塔樓上飄揚中古時代的旗幟,啤睨傲視著下方的人群,正如十四世紀以來一般。
去年她花了三百美元買下的皮靴快要折磨死她了,但回到旅館的房間只會令她更加沮喪。她瞥見導游手冊上介紹的維弗里咖啡座,走過去挑了個露天座位坐下。
「晚安,小姐。」白發蒼蒼的侍者以意大利文道,並不忘在接受她點單時調情。她原本想點雞肉燭烤,但它的價格甚至遠高過它的卡路里。她已經多少年不曾擔心過菜單的價錢了?
侍者離開後,她將桌上的鹽和胡椒罐移到正中央,煙灰缸挪到最邊緣。邁克和他的新婚妻子似乎過得很快樂。
「妳大過強勢了,」他曾說。「對一切都是。」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如此渺小?
她很快飲盡第一杯酒,又點了第二杯。她雙親放縱的生活習性應該會讓她對酒心懷戒意的,但她人在異國,而且在她內心孳長了數個月的空虛已變得難以忍受。
「那不是我的問題,伊莎,是妳的……」
她對自己承諾過今晚不會再想它,但似乎就是沒有辦法。
「妳需要掌控全局,或許那就是妳不喜歡性的原因。」
那樣說太不公平了。她喜歡性;她甚至考慮過找個愛人來證明,但她從來就不贊成一夜。或許是因為目睹雙親的錯誤,她向來無法接受隨便的性關系。
她拭去留在杯緣上的口紅。性是一種伙伴關系,但邁克似乎忘了。如果他不滿意,他應該和她開誠布公地討論。
想著這些令她的心情更加惡劣。她喝完第二杯酒,又點了第三杯。就讓她放縱個一晚吧,她總不會因此酒精上癮。
棒桌的兩名女人抽著煙,夸張地比劃手勢,翻眼向天,感嘆人生的荒謬。後方一群美國大學生大啖披薩和義式雙色冰淇淋,另一桌較年長的夫婦慢條斯理地品味開胃酒。
「我想要熱情。」邁克道。
她拒絕再去想他話里的涵義,改望向廣場另一端的雕像復制品,包括米開朗基羅最著名的大衛像。突然,她的視線凝注在她所曾見過最出色的男子身上……
他坐在三張桌外,穿著微縐的絲料襯衫,下顎留著青滲滲的髭須,一頭漆黑的長發,和勾人魂魄的眼眸,修長的手指悠閑地握著杯緣--十足是個被寵壞了、頹廢的富家男子。
她覺得他很眼熟,但很肯定他們從不曾見過面。他完美的俊容就像出自米開朗基羅、波提切利相拉斐爾等大師筆下的人物,那應該是她覺得見過他的原因。
她更加仔細地審視著他,同時發現到他也在打量著她……
第二章
幾乎是她一走進來,倫恩就注意到她了。她很挑桌子,一坐下就重排瓶罐--挑剔的女人!她的周身散發著智能的氣息,明顯是個認真、積極的女性,而他發現那就像她飽滿的紅唇一樣性感。
她大約三十出頭,妝化得極淡,穿著歐洲女性偏好的簡單高雅、但價值不菲的服飾。她個算是艷麗的那一型,卻另有一股迷人的韻味。而且他喜歡她的身材︰縴合度,縴腰、長腿,金發微微挑染--那或許是她身上唯一人工斧鑿的痕跡。她不戴假指甲或睫毛,乳峰也沒有灌了 膠--不然她就會刻意炫耀,而不是隱藏在素淨的黑色毛衣下。
他看著她啜完杯中酒,再點了一杯。她咬著拇指--那似乎和她認真的個性格格不入,卻意外地性感。
他審視著咖啡座里的其它女子,目光卻不時瞟回她身上。他深思地啜著酒。通常是女人主動來找他,不是相反過來。但那是許久之前了,而且這名女子似乎很特殊……
懊死了!
他靠著椅背,氤氳的眸子朝她放電。
伊莎感覺到他的注視,這名男子全身散發著性感的張力。她的第三杯酒稍微紆解了她的沮喪,男子的注意力尤其有幫助。這是個明白熱情為何物的男人。
他略微挪動坐姿,挑了挑眉。她並不習慣如此公然的調情。出色的男子想要自費博士身上得到諮商和意見,卻不是「性」。她太過強勢了。
她微微移動酒杯。他看起來不像是美國人,她的書沒有國際知名度,因此他不可能認出她。不,這個男人對費博士的智能不感興趣,他只想要「性」。
「這不是我的問題,伊莎。它是妳的。」
她拾起頭。他的唇角揚起個笑意,安撫了她受傷的心。
「這個男人不認為我是個性精神分裂患者,邁克。他認為我是個性感的女人。」
他的視線和她的互鎖住,刻意以指關節輕觸唇角。某種暖意在她心里擴散,仿佛泡芙在烤箱里融化了。她著迷地望著他的指關節移向下唇的凹處,蓄意挑逗。她應該覺得被冒犯,但她反而啜了口酒,等他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