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鳴漸漸消失了。我听到大門打開,還有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她還好吧?」有人問。
我又揮了揮手。「給我幾分鐘。」我努力說出口,雖然是對著地板說的。我繼續控制呼吸約三十秒,惡心的感覺降低,我小心地坐起來。
新來的人有兩個,身上穿著便服,正在月兌塑膠手套。他們的衣服被雨打濕了,濕答答的鞋子在我閃亮的美麗地板上留下水漬。我瞄到其中一只手套上有紅色的濕印,整個房間立刻旋轉了起來。我馬上又彎下腰。
好吧,我平常並不是溫室里的柔弱小花,可是我午餐之後就什麼也沒下肚,現在時間一定超過十點了,可能還更晚,我的血糖可能降得太低了。
「你需要看醫生嗎?」一個男的問。
我搖頭。「我很快就會沒事,但要是有人願意幫我去後面房間從冰箱里拿點喝的,我會非常感激。」我比了個大致的方向。「就在那里,我辦公室過去一點。那兒應該有瓶汽水或是甜茶。」
魏警員往那里走去,可是另外幾個人之一說︰「等一下,我想先檢查那個出入口。」
他走過去,魏警員留在原地。另一個新來的人在我身邊坐下。我不喜歡他的鞋。我看得很清楚,因為我還彎著腰。那是雙黑色的翻領男鞋,這樣的鞋等于特多龍衣服。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高品質的黑色翻領男鞋,可是那種款式丑斃了。搞不懂男人怎會喜歡這種鞋。無論如何,那人的鞋是濕的,鞋面上還掛著水滴,褲腳也濕淋淋的。
「我是傅警官。」他開口。
我小心翼翼地稍微抬起頭,伸出右手。「我是莫百麗。」我差點月兌口說出「很高興認識你」,當然我一點也不高興,至少不是在這種狀況下。
苞白警員一樣,他握著我的手輕輕搖了搖。我也許不喜歡他的鞋,可是他握手的感覺不錯,不太緊也不太松。從一個人握手的方式可以看出很多事。「女士,可以告訴我,今晚這里出了什麼事嗎?」
他也很有禮貌。我慢慢坐直。沾到紅色痕跡的塑膠手套已經不見了,我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我開始把已經跟白警員和施警員說過的話再說一次,另外一個人帶著一瓶甜茶回來,先幫我把蓋子打開才遞給我。我跟他道謝,喝了一大口冰涼的茶,才重新接著講。
我說完以後,傅警官介紹另一個人給我認識,馬警官,我們也照舊客套了一番。馬警官拉了張訪客座椅過來坐在我斜對面。他比傅警官年紀稍微大一點,身材也比較胖,頭發有些花白,胡渣很大一片。雖然矮矮胖胖的,但我感覺這個人其實很硬。
「你打開後門走到外面去的時候,那個跟顧小姐在一起的人怎會沒有看見你?」他問。
「我先關了走廊的燈才開門。」
「如果你把燈關了,怎麼看得見?」
「那應該是一種余光吧,」我說。「我想有時我開門的時候燈還會亮著一下,有時不會。今天晚上,最後一位員工離開以後,我把門從里面反鎖,因為我留得比較晚,不想讓人隨便進來。所以我右手拿著鑰匙,左手開門,同時用手掌關燈。」我用右手做了個向下的動作,讓他知道我是怎麼做的。手里拿著東西的時候就會這麼做。每個人都這麼做。如果你有兩只手,大家都有吧?有些人沒有,我想他們也只能將就一下了,可是我顯然有兩只手──算了。我的腦子又開始亂跳了。我深呼吸,重新整理思緒。「這完全要看時間,奇怪的是,有一半的機會當我開門的時候是完全沒有光的。要我做給你看嗎?」
「晚一點吧,」馬警官說。「你開門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我走出去,把門鎖上,接著轉身。就在這時候我看到那輛野馬。」
「你之前沒看到?」
「沒有。我的車就停在門口,加上我一出門就轉身準備鎖門。」
他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不停地反覆詢問細節,我耐著性子回答。我告訴他听到槍聲的時候怎樣趴在地上,還給他看我衣服上的泥痕。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左手掌擦破皮了。真希望有人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之前一直沒注意到的傷口,一旦注意到就馬上痛起來?「我得去洗個手。」我打斷他無止盡的問題。
兩位警官都用警察的眼神看著我。「等一下,」馬警官終于說。「我要把話先問完。」
好吧,沒問題。我了解。妮可死了,我們今天才剛有過爭執,而且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他們得考量所有方向,從表面上看來,我就是第一個方向,所以他們得偵訊我。
我突然想起我的手機。「噢,我早該告訴你的;我听到槍聲撲倒在地上前正打電話報警,我的手機掉了。我到處模過都找不到。能不能派個人去我車子附近找找?一定就在那兒。」
馬警官對魏警員點點頭,他帶著手電筒出去了。過了幾分鐘,他帶著我的手機回來,把它交給馬警官。「它掉在車底。」他說。
警官看了看手機上的小螢幕。每次開機的時候螢幕上的光就會亮起,三十秒左右吧就會變暗──我隨便猜的,我雖曾計算警方抵達的時間,倒還沒無聊到計算手機螢幕亮著的時間,但只要有按下號碼就一定會留在螢幕上。坐在照明完備的接待區里,上面的數字不用螢幕的光也看得見。
我累了,嚇壞了,而且想到妮可等于在我面前被殺,就覺得惡心想吐。我希望他們加快速度,盡快跑過第一壘(也就是我),往前進行,我才能找個隱密的地方哭一場。所以我說︰「我知道這里只有我,你們也只能憑我的說詞決定事情到底是不是我說的那樣,可是難道沒有辦法快點解決嗎?也許可以進行測謊?」這可能不是太高明的點子,因為我覺得心跳像在賽馬,絕對通不過測謊。我試著想找出別的建議轉移警官的注意力,就怕他們決定在現場進行測謊。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這樣做,但我不想冒險。而且,我在電視上看過警察影集,我知道他們有辦法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剛開過槍。「或是做那個什麼來著的測試?」
馬警官吸著一邊臉頰,臉看起來歪歪的。「什麼測試?」他口氣謹慎地問。
「你知道的啊。在我手上做,這樣你們就會知道我有沒有開過槍。」
「喔──」他會意地點了點頭,用眼神飛快地警惕著他的伙伴,後者剛發出一陣悶悶的聲音。「你是說火藥殘跡測試?」
「就是那個。」我知道他們努力忍著不笑,可是無腦金發妞的刻板印象有時還是有好處的。我最好盡量表現出沒有任何威脅性的樣子。
總之,馬警官還是照我說的做了。一名鑒識人員帶著裝滿東西的箱子過來,做了射擊辨識測試,用玻璃縴維棉棒在我手心抹了抹,然後把棉棒放進化學藥劑里,要是我手上有火藥殘跡,那個藥劑就會變色。可是我沒有。我還以為他們會在我手上噴東西然後用紫外線來照,我問鑒識員,他說那種作法已經過時了。果然每天都可以學到新知啊。
測試作完,兩位警官在程序上仍沒有放松。他們不停地問話︰我有沒看到那個男人的臉,說說他開哪種車,諸如此類;同時我的車、整棟建築、建築旁的空地都被徹底搜索過,直到他們確定找不到濕衣物才終于結束問話,甚至沒有告訴我不準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