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憎惡與賴氏組織合作。他們的確經營一些合法生意,但他們就像古羅馬神話的門神賈奴斯;做任何事都有兩個面向,做好也做壞。如果有一組人正研究癌癥疫苗,同棟大樓的另一組人一定在發展生化武器。他們捐大筆錢給慈善機構做好事,但他們也以資金援助恐怖份子,濫殺無辜。
在政治圈混,就像在污水道里工作,你必須先弄髒自己才能做事。私底下,法蘭認為賴維多的死不啻是個良性的割除;但在工作領域里,如果孟黎璃該對這件事負責,那他就必須設法善後。
他拿出安全加密的個人檔案。心理分析顯示,她已經在緊繃的情況下執行任務多年。依據他的經驗,約聘探員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帶情緒工作,執行任務所花費的精神不比打一只蒼蠅更多。另一種則是逼自己相信自己做的是對世界有幫助的事,然而個人的靈魂卻隨著經常性的攻擊而日漸磨損。黎璃屈于後者。她很厲害,是頂尖高手之一,但每一次出擊都在她的身上留下記號。
多年前她就不再跟家人聯系,這不是好現象。她會覺得孤立,與這個她努力想保護的世界分割開來。這樣的情況,會使得她同行里的朋友變成不僅是普通朋友;他們成為她的替代家人。當他們被殺,她破碎的靈魂會遭到重創。
法蘭知道同事會取笑他用靈魂的角度來看事情,但他入行已經太久,對于他所看到的,他不僅了解,更能感同身受的「體諒」。
可憐的黎璃。當初她開始露出緊張的征兆時,他就該將她從戰場拉出來,如今為時已晚,只能加以處理。
他拿起話筒要助理找到石洛克,真是奇跡,他竟剛好在大樓里。多變無常的命運女神今天決定眷顧法蘭。大約四十五分鐘後,助理傳話進來。「石先生到了。」
「請他進來。」
門打開後石洛克閑逛似地走進來。事實上,他走到哪里都一樣從容。他走路的樣子,像個沒地方去也不趕著去任何地方的牛仔。女士們似乎都很喜歡他這個調調。
石洛克屬于那種長得好看、又似乎生性善良的人。他打招呼並坐在法蘭指示的椅子上,臉上掛著傻笑。某些不明的原因,那笑容和他走路的樣子產生相同的影響力︰讓人打心底喜歡他。其實他是一個效率極端高強的外勤干員,因為他可深入任何地方而不引人警覺。他也許是個快樂的男人、也許看似懶散,但他總能完成任務。十年來他在南美的工作成績斐然,這也解釋了那黝黑的皮膚及如石頭般堅硬的肌肉的來源。
他開始看得出年紀,法蘭想,但有誰不是?石洛克的兩鬢及發際已有些許灰發,因為額前一絡難以駕馭的鬢發,所以他將棕發剪得比較短。眼楮四周及額頭已有弧線,兩頰上有皺痕,但幸運地,女士們會認為那些紋路和他走路的樣子一般可愛。可愛!法蘭自省,今天是個該死的悲慘日子,他卻暗自形容他最好的男性外勤干員長得可愛。
「什麼事?」石洛克問,慵懶地伸直雙腿,拱起背脊將身體陷入椅子里。拘泥不是洛克的風格。
「歐洲有個必須小心處理的情況。一名約聘探員跨出界線,殺了一個有價值的資產。必須有人去阻止她。」
「她?」
法蘭將報告從桌上遞過去,洛克接過來迅速看完後又遞回去。「做都做了,還有什麼好阻止的。」
「導致黎璃好友被殺害的事,涉入的不只賴維多。如果她決定莽撞地將他們全部除掉,會摧毀我們整個網絡。消滅維多已經造成嚴重的損失。」
洛克皺起面孔雙手快速地揉搓著臉。「你難道沒有一些脾氣暴躁的凶狠干員,因失寵而被強制退休,又同時身懷絕技而成為可以追查到莫女士、並阻止她繼續殺戮的人選嗎?」
法蘭輕咬頰內,不讓自己笑出來。「在你眼中,這像電影情節嗎?」
「期待一下有什麼不可以?」
「就當你的期待落空了。」
「好吧!那麼麥強恩呢?」洛克的藍眸里盈滿笑意,興致盎然地刁難法蘭。
「強恩正忙著中東的事。」法蘭平靜地說。
他的回答令洛克坐直起來,慵懶的樣子全消矢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真的有麥強恩這個人?」
「當然有。」
「可是他沒有任何檔案……」洛克說著然後自己抓到語病,呲牙咧嘴笑著說︰「喔喔!」
「這表示你調查過他。」
「那當然,在這一行里,誰不調查別人?」
「這就是計算機系統里不存檔案的原因,為了保護身分。言歸正傳,不只因為強恩陷在中東,即使沒有,我也不會派他執行這類帶人回來的任務。」
「這代表他做的事比我更重要。」洛克臉上又是那副傻笑,意謂他根本不覺得受辱。
「或者,這代表他有不同的才能。你才是我要的人,而且你會搭今晚的飛機到巴黎。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第四章
花了一整天時間進食、休息及做些輕量級的健身運動以增加體力,離開的那天,黎璃已覺得好很多。她謹慎地收拾手提行李及手提袋,確認沒有遺漏重要物品。多數衣物仍掛在衣櫥里,那些為了讓她看起來像有個背景,而被裱在廉價相框內且擺放于住所四周的陌生人照片,也留在原地。
她沒扯掉床單也沒清洗早餐用過的碗及湯匙,但她仍謹慎地用分解油性的消毒劑徹底抹淨以銷毀指紋。這是她做了十九年的事,這習慣已經根深蒂固。離開賴家住宅前她甚至將四周抹淨,雖然她無法使用消毒劑。她總是在餐具收走前用餐巾擦拭用過的餐其及飲料杯,每天早上清理她的發梳,將刷子上收集到的掉落毛發沖入馬桶。
喬醫生為了分析中毒成分而從她身上抽走的血,讓她有些不安,但DNA不如指紋那般廣用于辨認身分;因為缺乏足夠規模的資料文件。她的指紋只存盤于蘭里,除此之外沒第二個地方有;除了偶爾的暗殺行動,她一直是個模範公民。單有指紋也沒用,除非同時有檔案可配對才查得到名字。一次的失誤沒任何意義,兩次的失誤就提供了辨認身分的方法。她竭盡所能不讓這個可能性開始。
如果她打電話給喬醫生要求歸還剩余的血,他可能會覺得極端怪異。如果她人在加州,她可聲稱是某個神秘宗教教派的成員所以血液不可外流,甚至聲稱自己是個吸血鬼,也許可能取回剩余的血。
想到吸血鬼,她的嘴唇彎出一抹疲憊的微笑,多希望可以與麗雅一起分享,麗雅向來有一籮筐的荒謬想法。當她和艾瑞及汀娜,特別是和麗雅在一起,她總能放松下來並偶爾有愚蠢的舉動,就像一個普通人。對一些和她從事相同工作的人,放松是種奢侈。
微弱的笑容消失。他們的殞逝讓她的生命出現無法彌補的黑洞。過去幾年,她將感情投注在一個不斷萎縮的圈子,直到最後只剩下五個人︰這三個朋友以及她的母親與妹妹——害怕將工作上的危險帶到家門口,她不敢去找後面這兩人。
艾瑞曾是她的愛人;他們聯手對抗寂寞一段短暫的日子。後來他們分手,她在執行一次需要兩名探員的任務時認識汀娜。她從未與任何人像和汀娜這樣一拍即合,好象她們是分開許久第一次相認的雙胞胎。只需彼此對看,就知道她們同時都想著同樣的事情。她們有相同的幽默感,同樣愚蠢地夢想有一天,當她們不再做這行時,她們都會結婚並擁有自己的事業——不一定照這順序——也許還生一、兩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