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塔克動手揍她,否則他現在做什麼都無法使她分心。明知無線電設備一切正常,她還是把它們再檢查了一次。她希望她有再次檢查無線電雷管,只是為了確定起見。不,她知道無線電雷管沒有問題,何況達勒知道他在做什麼。
「達勒有沒有告訴過妳,他受的訓練?」
她不耐煩地瞥塔克一眼。「我不需要分心。謝謝你先前的好意,但現在不用了。」
微聳的眉毛泄漏出他的驚訝。「原來妳猜出來了。」他從容自在地說,她立刻暗忖使她分心是不是他真正的用意。塔克是十分難以捉模的人,即使是在你自認看穿他的心思時。你看穿的也可能只是他打算讓你看穿的心思。「但這不只是為了使妳放心而已。妳知道他受過哪些訓練嗎?」
「基本的水下爆破及海豹部隊訓練。」她知道只有極少數人能夠通過那套嚴酷的訓練。
「但他有沒有跟妳說過那套訓練的內容?」
「沒有詳細說過。」
「那麼相信我,達勒能夠做一般人連作夢也不會想要去做的事。」
「我知道,謝謝。但他仍然是血肉之軀,如果計劃出了差錯——」
「他知道。他們都知道,他們都有心理準備。」
「他為什麼不肯讓你進去?」
他停頓了一下,但時間短得令她無法肯定。「不管達勒嘴上怎麼說,他心里還是認為我的能力不及他。」塔克以自嘲式的幽默說。
她不相信。首先,達勒太過尊敬他,不可能有那種想法。其次,回答前的小小停頓說明他在斟酌該如何回答,但他的回答並不需要斟酌。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在隱瞞什麼,莉玫都承認她不可能從他那里得到直接的回答。他可能是那種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妄想狂。哪怕你只是問他明天會不會下雨,他都會猜想你在計劃什麼需要在壞天氣中進行的事。
薩伊德的聲音透過無線電傳來。「麻煩來了。倉庫有動靜,看來他們正在準備裝運一批貨。」
塔克咒罵一聲,注意力立刻集中在突發狀況上。儲存病菌的倉庫必須在出貨前完全予以摧毀。倉庫在夜間通常空無一人,只有守衛在外面站崗。但現在那里有人出入,也就是說薩伊德無法過去安裝炸藥。
「多少?」塔克問。
「大約八、九個。我躲在一些桶子後面,但無法搬動任何一個。」
他們不能讓那批貨離開倉庫。
「達勒。」塔克輕聲呼叫。
「我這就過去,老大。我的炸藥裝好了。」
莉玫的指甲戳進手掌里。達勒要去幫薩伊德的忙,但他們還是寡不敵眾,而且移動會暴露達勒的位置。她伸手要去拿第二副耳機;她不知道她要跟達勒說什麼,但即使知道也沒有機會說。塔克突然伸手扯掉插頭,把耳機扔到旁邊,冷硬的目光直視她吃驚的眼眸。
她猛地站起來,抬頭挺胸,雙手握拳。「他是我的丈夫。」她激動地說。
塔克用手塢住麥克風。「他現在不需要听到妳的聲音來使他分心。」他說。「如果妳敢輕舉妄動,我會綁住妳的手腳,塞住妳的嘴巴。」
她本身並非沒有受過訓練。達勒在明白無法說服她乖乖待在家里時,就開始傳授她一般防身術中所沒有的格斗技巧。但她專精的程度仍然不能跟他或塔克相提並論,從背後偷襲是她唯一有可能制伏塔克的方法。
但可惡的是,他說的沒錯。無論她說什麼都會使達勒分心,而分心在這緊要關頭只會增加喪命的機率。
她一邊舉起雙手表示投降,一邊往後退。小屋里空間有限,她只退了三步就無法再往後退。她坐在一包口糧上,努力壓抑令人窒息的焦慮。
時間一秒一秒慢慢地過去。她知道達勒這會兒正利用他所能找到的各種掩護,盡可能不冒風險地悄悄靠近倉庫區。她也知道恐怖份子載著病菌離開的時間也一分一秒地逼近。達勒正在謹慎和自身利害考量間求取平衡。
塔克對著麥克風說︰「薩伊德。報告。」
「我一步也動不了,卡車就快裝滿了。」
「兩分鐘。」達勒說。
兩分鐘。莉玫閉上眼楮。冷汗沿著她的背脊流下。上帝保佑,她發現自己在喃喃自語。上帝保佑。兩分鐘就像一輩子那樣漫長,手表上的秒針好象一動也不動。
「就位。」
听到那句話幾乎使她失去自制。她緊咬下唇,直到鮮血流出。
「情況如何?」
「沒錯,薩伊德動彈不得。老兄,你裝好了多少料炸藥?」
「一料。」
「要命。」
一料絕對不夠。莉玫听著他們的對話,她知道達勒估計需要多少炸藥才能炸毀工廠。
「哈帝?」
「就位。幫不上忙。」
「開始撤退。」達勒的聲音平穩。「薩伊德,給所有的炸藥裝上引信。」
一陣寂靜後,薩伊德的聲音傳來︰「好了。」
「預備。把整袋炸藥扔到卡車底下,然後拔腿就跑。我會開槍掩護。在按下按鈕前,我打算給我們五秒的時間離開這里。」
「要命。六秒吧。」薩伊德說。
「預備。」達勒的聲音仍然極其冷靜。「起!」
斷斷續續的槍聲從無線電的揚聲器里傳來。莉玫好象被子彈射中似地猝然一動,伸手搗住涌到嘴邊的尖叫。塔克猛地轉身面對她,好象不相信她能保持安靜。他不需要擔心,她已經嚇呆了。
一聲動物般的嚎叫嘎然而止。
「可惡!薩伊德掛了。」
「撤退。」塔克說,但另一波槍聲蓋過了他的話。
揚聲器里傳來一個使莉玫頸背寒毛直立的聲響,一個夾雜在槍聲中的沉悶咕噥。
「啊……可惡。」達勒緊繃而微弱的聲音使她幾乎認不出。
「哈帝!」塔克吼道。「達勒中彈了,快去——」
「不用了。」長嘆似的聲音傳來。
「撐下去,老弟,我馬上趕——」哈帝的聲音中充滿急迫。
「不用……麻煩了。我月復部中彈。」
莉玫感到眼前一黑,五髒六俯全糾成一團。她努力對抗令人窒息的震驚。月復部中彈。即使是在美國,大型醫院就在附近,這種傷仍然很難救。在這寒冷偏遠的山區,需要好幾天才能抵達具有先進醫療設施的安全地帶,月復部中彈就像是判了死刑。她心里很清楚這一點,但就是不願接受事實。
包多的槍聲,而且越來越近。達勒還在開槍抵擋。
「老大……」低語聲飄蕩在小屋里。
「我在這里。」塔克仍然面對著莉玫,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莉玫……莉玫听不听得到?」
達勒一定是快休克了,否則他絕不會這樣問,否則他一定會知道她能听到他的每句話。她用電線把開關接通在「開」的位置上。
塔克的目光不曾離開她。「听不到。」他說。
包多的槍聲,接著是達勒淺促的呼吸聲。「很好。雷管……雷管還在我手中。不能讓他們……把那批貨運送出去。」
「不行。」塔克說。「不可以。」他的聲音幾乎是溫柔的。
「照……照顧她。」
塔克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她。「我會的。」他停頓一下,然後說︰「動手吧。」
爆炸震撼了小屋,塵土不斷從天花板的縫隙灑下,門在門框里格格作響。爆炸的氣浪還沒有過去,塔克已經扯下頭上的耳機扔到一旁。他拿起鐵錘開始砸爛老舊卻具有功用的無線電設備,因為他們的計劃是不留下任何可以使用的東西。三十秒後,無線電化為一堆廢鐵。
接著他拉開莉玫,迅速地開始重新分配口糧和攜帶物品。她呆若木雞地站在小屋中央,震驚使她腦中一片空白。她感到胸中陣陣劇痛,但連那種椎心刺痛感覺起來也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