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她迅速收拾好東西,然後開車到賀氏雜貨店買書架的材料。
她正在角落選材料時,雜貨店門打開,進來另一個客人。麥渥夫一進來,瑪莉就看見了。她的皮膚彷佛測知他的存在似地,立刻發出訊號,一股熱血不由自主地沖向她的臉部。
從眼角余光,她看見賀先生表情立刻變得僵硬,她這才相信渥夫是怎樣受到人們監視。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但顯然賀先生就是不喜歡他來店里。
她連忙收心看架子。她無法面對他,想到自己曾像個性饑渴的女人般投入他懷里,她就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全身像著火似地,根本無法和他交談。他若看見她這模樣,會怎麼想她?她集中精神閱讀書架盒上的說明,假裝沒有看見他進來。
她直把說明看了三遍,才發覺自己的行為正如他所描述的那些人︰自以為高貴得不適合和他說話,不適合認識他。瑪莉一向脾氣平和,卻忍不住對自己發起火來。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猛地提起書架箱子,差點讓超乎意料之外的重扯得腳步踉蹌。她回頭看,正好看見渥夫把一盒鐵釘放在櫃台上,同時伸手去掏皮包。
賀先生瞄渥夫一眼,然後把目光轉向正奮力提箱子的瑪莉。「來,柏小姐,我幫你提。」他匆匆從櫃台後跑過來,腳步踉蹌地提起箱子。「你不可以勉強提這麼重的東西,會傷了自己的。」
瑪莉想︰如果他認為她真提不動它。待會兒她回家要如何提進屋里?但想歸想,她並沒有戳破。跟著他回到櫃台,她吸口氣,挺挺胸,注視著渥夫清晰說道︰「嗨,麥先生,你好?」
他的黑眸一亮,也許是警告。「柏小姐。」他用手指踫踫帽檐,對她的問候不予響應。
賀先生以銳利的目光注視瑪莉。「柏小姐,你認識他?」
「是啊!禮拜六我車子拋錨,人在雪地里站著時,他救了我。」她刻意保持清晰而有力的聲音。
賀先生懷疑地看渥夫一眼。「嗯哼。」他不再多說,伸手去提書架箱。
「對不起,」瑪莉說。「麥先生先來的。」
她听見渥夫彷佛低聲詛咒,而賀先生則紅了臉。
「我可以等。」渥夫繃著聲音說。
「我不能插隊,」她堅定地說道。「我不能那麼魯莽。」
「淑女優先。」賀先生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瑪莉駭異地看他一眼。「淑女不該佔性別的便宜,賀先生。這是男女平等的時代,麥先生先到,他就應該排在前頭。」
渥夫搖搖頭,難以置信地看她一眼。「你也是女性解放主義者之一?」
賀先生瞪他一眼。「不準用那種口氣對她說話,印地安人。」
「喂,等等,」她按捺住火氣,向他搖搖手指。「這種稱呼太粗魯無禮了。賀先生,令堂該為你臉紅,她難道沒有教你要有禮貌嗎?」
他的臉更紅。「她教得很好。」他低聲咕噥道,眼楮就看著她的手指。
教師的手指自然有其特殊的權威感,可以令成人也為之屈服。她發現教師的手就像母親的手,具有無比權威。賀先生也不例外,面對她的手指,他的模樣彷佛想匍匐在上。
「那麼,我相信你願意使她以你為傲。」她以最低沉的聲音說道。「麥先生,你先。」
渥夫發出近乎咆哮的聲音,但瑪莉盯著他直到他從皮包里拿出錢來。賀先生一語不發地找了錢,渥夫也一語不發地拿了找錢離去。
「謝謝你。」瑪莉對賀先生露出原諒的笑容。「我知道你會了解,被公平地對待,對我是何等重要。我不希望因為我的教師身份而佔人家便宜。」她的口氣彷佛教師是個女王似的,但賀先生只是點頭。他拿了錢,負責地替她把箱子提到她的車上。
「謝謝你。她再說一次。「還有,米娜是你的女兒嗎?」
賀先生顯出擔心的樣子。「是的。」米娜是他的小女兒,他的心肝。
「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也是個好學生。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她在學校表現很好。」
他滿面笑容地送她離去。
渥夫把車停在街角,等著瑪莉從店里出來,他氣得想把她抓起來搖撼,更氣的是,他明知自己不會這麼做。
懊死的!他警告過她,但她就是不听!現在,人們知道她和他有接觸了,她再也不能為這個社區所接受,而他也無法再不受人注意地做自己的事。
他告訴她,他是個前科犯時,她還沒搞清楚嗎?或許她以為他開玩笑?
如果他還有理性,他應該開車離她遠遠地。只要他不理她,人們談的就只是她為喬伊補習而已,那樣人們還可以接受。
可是,她怎麼能把那個箱子提進屋?那個箱子大概和她一樣重。他要為她提箱子。
得了,他在騙誰?他嘗過她的滋味,而他還想嘗得更多。他想撫模她。在吻過她、抱過她之後,他就沒有去找歐茱莉,因為他無法將瑪莉小姐逐出心田。他的身體還在痛,而且會愈來愈糟,因為,他知道柏瑪莉小姐不屬于他。
她的車離開店門口,超越他,以穩定的速度朝她家的方向前進。她一定發現他的車在後面追蹤,但她沒有變更方向,仍然直接回家,小心地停在平日停車的地方。
渥夫搖搖頭,把車停在她的車旁,下車。她已經下車,正在皮包里掏鑰匙,並對他微微一笑。她忘記他對說的話了?他無法相信,他己經告訴她,他是個強暴前科犯,而她仍在數哩內渺無人煙的狀況下,還當他是個神父一般。
「該死的,小妞!」他大吼。「你完全沒听我禮拜六說過的話嗎?」
「我听了,但我不一定要同意。」她開了後車廂,微笑道。「既然你在這兒,麻煩幫我把箱子提進屋里好嗎?感激不盡。」
「我就是為此停車的,」他斥道。「我知道你提不動。」
他的壞脾氣似乎沒嚇著她,她只微微一笑,他扛起箱子,然後帶路走向後門。
進屋第一件事,他發現屋里有一股清新的香氣,而不是空了許久的老屋子味。他難以抗拒地深深吸口氣。「這是什麼味道?」
她停下腳步,嗅一嗅。「什麼味道?」
「那甜甜,像花香的味道。」
「花香?哦,那大概是我在每個抽屜都放了紫丁香花香囊,很多香囊的味道都太嗆鼻,但紫丁香花的正好,是不是?」
他對香囊一無所知,但既然她把每個抽屜都放了香囊,那她的內衣、她的床單必然也會是紫丁香味。想著,他已滿頭大汗。
「我把暖氣打開。」她說。「機器很舊,很吵人,但我沒有壁爐用的木柴,只好用它。」她邊說邊走開,一會兒帶著笑容回來。「馬上就暖起來。你要喝杯茶嗎?」她看看他,又說︰「咖啡好了,你不像是喜歡喝茶的人。」
他已經很熱了,幾乎要著火了。他月兌下手套,丟在廚房的桌子上。「你知不知道現在全鎮上的人在談論你?小姐。我是印地安人,我是個前科犯...」
「瑪莉。」她插口道。
「什麼?」
「我的名字是瑪莉,不是小姐。你真的不要咖啡?我需要喝點東西把身體暖起來。」
他月兌下帽子,搔搔頭。「好吧!咖啡。」
瑪莉轉身裝水煮咖啡。以前她沒有注意到,現在才發現他的頭發又黑又濃,而且長及肩頭。他沒有坐下,只是倚著櫃子站。瑪莉低頭,臉色通紅,心想他不穿衣服會是什麼模樣?
「你為什麼要讓我進屋,還請我喝咖啡?」他以低沉的聲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