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黛既無法移動,也無法呼吸,直到她了解愚蠢的淚水正涌上她的眼眶。噢,上帝,不行!
她低下頭,悄悄拭去淚水,然後跳起來。她必須立刻離開這間擁擠的浴室,但不敢冒險回到她的房間,因為那必須經過同樣擁擠的許多通道。她不打算讓任何人說她的閑話,也不打算讓任何人看到她有絲毫的困惱。大君竟然這麼快就對她失去興趣了!她們一定會這麼諷刺她。她回想他倆昨晚曾經共赴幾番雲雨。一直到黎明,他才讓她離開他的房間。而她始終相信他的話,相信他只要她。誰知道,他卻打算在今晚召喚另一個女人上他的床!
她在那里佇立片刻,苦惱地思索著可以去那里。她需要一個能夠獨處的地方,好讓她穩住自己。最後,她終於想到氤氳的蒸氣室。在那里,就算她不是獨自一人,也沒有人能夠看清楚她的苦惱。
念頭既起,倩黛便匆匆地走向蒸氣室。她一路強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只期望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去或是她的眼楮。多謝老天爺,有一間蒸氣室是空的。她整個人蜷縮在角落的一張長椅上,以雙手遮住臉頰,任憑如潮的淚水不斷地奔騰而出。
那個心高氣傲、只會役使他人的混帳東西。倩黛恨他、瞧不起他。她真恨自己,為何竟會天真地以為,他對自已除去肉欲外,還有其他的感情?他想要的一旦得手後,立刻露出原本的真面目。倩黛上過這一次當,以後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想想看,她甚至以為自己對他有情呢。幸虧及時看清此人,否則,等到自己付出已深時才發現,那才真叫為時已晚。
幾乎每一個人都告訴過她,杰穆深愛著喜娜。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他可曾對喜娜忠心?連一絲一亳都沒有。既然是這樣,倩黛憑什麼以為自己會有所不同?他並不愛她;就算愛吧,他也不可能為著她,而放棄所有其他的女人;尤其不可能放棄大老婆喜娜。是她自己天真無知,才會編出一連串自欺欺人的夢想。如今,夢碎了。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怪!
倩黛正在回想的當兒,听見室外傳來人聲,而且愈來愈清楚。她在心中暗暗祈求他們快點過去,不要來打擾她。但是,如果他們不……
她立即坐起身,用外袍衣袖擦干臉上的淚水。幸好臉上沒化妝,否則這一哭,整張臉還能看嗎?愚蠢的淚水。她怎能為著一個天殺的畜生傷心成這個樣?倩黛抬眼望去,只覺得蒸氣已不似方才那麼濃,心想,也許是某位女僕前來……不,那人說話的口吻充滿著傲氣,絕不可能只是一名女僕而已。
「……我不要再听什麼借口!這件事早就該辦成了,卻拖了這麼久!」
此時,另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似乎是在訴說一些安撫的話。但是由於音量太低,倩黛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那位女性的聲音,高亢而清晰,一听便感覺得出來說話之人正在生氣。
「把這個拿去賣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錢還不夠,我只好——」
那位男士打斷她的話,「那個男孩怎麼辦?」接著,他又低聲說了幾句話。
女性的聲音繼續說道,「好,你快去進行。最近以來,沒有任何事能使他出宮。也許,這一件可以達成目的。他一離開皇宮,就下手,而且一定要成功,否則我活剝了你的皮。噓什麼噓,你竟敢管我說話大聲小聲,阿里!沒有人可以——」
接下去的話,倩黛沒法听見,因為那兩人已經走遠了。真可惜,依他們的對話內容來看,不論談的是什麼,一定都非常有意思。倩黛並不是故意探他人隱私,只是想藉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現在,哭也哭了,氣也消了一大半,可以安安心心回到自己屋里」
她步出蒸氣室時,未曾留意到站在走廊盡頭的那兩個人。不過,他們卻已看見倩黛。
「你想,她會不會听到什麼?」那名太監問道。
「應該不會。不過,如果……」
「夫人,我會親自去辦。」
***
第二天黃昏,倩黛神色自若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她知道昨晚的事,定會引起大家在她背後議論紛紛。她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才能稍稍平抑四周不斷投注而來的眾多目光。她洗過澡正準備回房,艾曼興奮地跑來,高聲叫嚷著大君今晚再度召喚倩黛。
她似乎有意讓每一個人都听見這個消息,因此故意一路不斷地重復。
倩黛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房里,听著艾曼在房門外愈來愈急的腳步聲。
「夫人!」
「什麼事?」
「我們是不是應該——」
「不。」
「但是——」
「艾曼,我不去。」
「夫人,你是不是病了?」艾曼遲疑地問道。
倩黛回頭看一眼艾曼,「病了?」她勉強一笑,「沒有。不過,用它來當做藉口倒也不錯,省得引起一場大戰。請卡達去通知海吉,以便大君能為今夜另作安排。」
她的如意算盤並沒有成功。迪睿非常堅持地告訴海吉,不管生病與否,都要她準時出現。然而,艾曼與海吉說破了嘴,倩黛仍是鐵了心,就是不去。海吉這回可傻了眼,不知道該用何種方法才能達成任務。以前,若有後官嬪妃膽敢拒絕受召,通常都會有一頓苦頭好吃。但是月娘的情形不同,大君再三交代過,絕對不能處罰她。
幸虧還是卡達機警,「珠寶師傅馬上就要來這里,」他平靜地說,「管理服裝的人隨後就到。你難道希望他們認為,你所以氣成這樣,是因為昨晚沒有被召侍寢?」
這句話可激怒了倩黛,「我要讓你們知道——」
「夫人,後宮里的人,一向都會依據自己的了解做成結論。因此,你說什麼並不重要。」
「好吧。不過,如果我今夜被斬了頭,那得怪你們強迫我去見他。」
「夫人,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是嗎?」倩黛氣呼呼地說道,「他只要輕輕踫我一下,我就用手挖掉他的眼楮。你們不妨等著瞧,看看我是否還能有腦袋回來。」
艾曼心里直禱告,希望大君心里有所準備才好。
***
不錯,迪睿心中是有此準備。事實上,在月娘尚未以生病做為不受召的籍日前,他就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原本打算過幾天再找她,以使她有足夠的時間消除心中的怒火。迪睿原本以為,自己和月娘之間的幾番雲雨,應該足夠他幾天不見她。然而,那只是昨夜之前的想法。
昨天晚上,他召來另一名英籍女子伍查莉。這位伍小姐也算得上是一位麗質天生的美女,迪睿大可以和她通宵纏綿。可是,他卻整個晚上都在和她下棋,而且還是盤盤皆輸。因為,他腦子里想的全是月娘,以及她于兩人溫存時的各種反應。
迪睿宣召伍查莉——也就是蜜拉——是出自不得已。他只有兩個選擇,不是早、便是晚。兩相選擇,他決定以早為宜。因為,他不知道杰穆何時會回來。唯有「蜜拉」的名字出現在後宮嬪妃受召登記簿上,待這一切結束時,迪睿才有可能帶她離開土耳其。
壞就壞在,他應該早早便召查莉來侍寢,而不是等到昨夜,如此便可省去月娘今日的這一頓脾氣。
他不明白,身為脂粉陣中老將的自己,怎會為了一個月娘而被弄得神魂顛倒?後宮佳麗中,不知有多少爭著想伺候大君;然而,他體內的饑渴唯有月娘才能滿足。他想,自己真是中毒已深,非得在杰穆回來之前,使自己完全擺月兌月娘在他身上所加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