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這個謊言使她不安,那懸而未決的查賬簡直要令她發瘋。除此之外,等待奧蒂斯的醫生的回音也讓梅茜煩躁不安。
她想,如果現在再得不到任何消息,她就要崩潰了。丹蒙仰視著天空,梅茜細細打量著他剛毅的臉、彎曲的下巴和專注的眼楮,感覺到孩提時候的海盜周的記憶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記憶。她想去安慰他,使他懂得人與人之間可以有關懷和愛,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會拋棄和蹂躪他們應該保護和熱愛的親人的。
梅茜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她撫模著丹蒙的手,渴望與他親近,想讓他知道,他可以信任她,可以將心中的秘密告訴她。
"丹蒙,"梅茜耳語道,"我——我已經知道了你正在為外公做的事情,我想這真是太好了。"
丹蒙轉過臉盯著她,"什麼?"
梅茜莞爾一笑,"就是查賬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丹蒙先是瞪大了眼楮,隨後又眯了起來,"見鬼,你是怎麼發現的?"
那嚴厲的語氣讓梅茜害怕。但是,她想,像丹蒙這樣不輕易暴露內心的男人,開始有這種反應是完全正常的。"我——我承認,那天晚上,你吩咐律師調查外公被解雇一事的時候,我偷听了電話。"
梅茜喉嚨發緊,她干咽了一下,"你這樣做,真是了不起。當時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想你會很願意親自告訴我的。"她停頓了一下,聳了聳肩,接著說,"可是你沒有。"丹蒙沒回答。梅茜禁不住一陣戰栗,她預感到了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丹蒙?"
丹蒙咬著牙罵了一句,頭轉向一邊。他的眼楮死死盯著燃放的焰火。然而梅茜感到他並不在看它們,不管他正在看什麼,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隱秘的。在緊張的寧靜中,大海對正在閑聊的風兒發出噓聲,好像大自然都在等待著丹蒙的回答。"那麼,你認為我為什麼不告訴你呢?"丹蒙終于低聲問道。
梅茜變坐為跪,她說︰"因為你不想在獲得結論前,讓我們有太多的希望。"她再次去撫模他的手,現在他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梅茜進一步試探道,"你真的打算澄清外公的名聲。是真的,對嗎?"
丹蒙閉上了眼楮。明亮的焰火將他側面輪廓的硬朗線條勾勒得格外分明。"不,史都華小姐,不是那樣的。"梅茜盯著他龕動的鼻翼,內心充滿了恐懼。
丹蒙抬頭仰望著夜空,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與寂靜的氛圍那麼格格不入,連樹上的鳥兒也受了驚嚇,飛跑了。"你看世界的方式真是幼稚可笑。"
他警告道。
"你在說什麼?"梅茜驚呆了。也許丹蒙的動機沒有她想象的那麼高尚,但是,梅茜不願接受這個可怕的假設。"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最終發現外公是清白的,你將隱瞞這個事實,目的是為了繼續控制你的公司?"
丹蒙瞥了她一眼,臉沉了下來,"我是為掌管美洲豹汽車公司而生、而養的。"他的語氣帶著致命的冷酷。"上千人的生計壓在我的肩上,我要不惜一切代價,不讓我建立的一切被毀掉。"他站了起來,簡潔地問道,"要我攙你起來嗎?舞會,還記得嗎?"
梅茜張著嘴,驚愕地瞪著他。他怎麼能夠如此冷血?梅茜一陣惡心,頓時頭暈目眩。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叫道︰"我以為克萊頓是個陰險狡猾的家伙!但是要做得像你這樣卑鄙齷齪,他還得跟你取取經!"丹蒙看到她站立不穩,伸手去扶她。
"別踫我!就憑你說的話,我哪兒也不跟你去,除非去為你上絞架喝彩!"
"如果那能起作用的話,"丹蒙陰沉著臉說,"我辦公室還有工作要做。如果你去晚會,就可以離我遠遠的。"
梅茜渾身顫抖,憤怒地瞪著他,試圖將對他的愛轉為恨,但是她知道她的眼中流露出的卻是無言的痛苦。上帝啊!她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男人?她怎麼會如此愚蠢和輕信?如果不找個地方坐下,梅茜害怕自己會跪下來,于是她急忙轉身離去。
"好,"她邊走邊叫,"我去。但是如果你在晚會上出現,我就離開。"
梅茜被綁在手腕上的繩子弄得癢癢的。現在他明白了,為什麼她身上的這件破爛不堪的十八世紀的長袍被稱為"被俘女的服裝"。當梅茜來到大廳,準備和董事們以及他們的家屬一起參加化裝舞會時,約瑟芬突然道歉說,她忘記帶麻繩將梅茜的雙手綁在一起。于是她上前將她的手綁好。
梅茜想去抓癢,但是又怕這樣會潑翻手中的番石榴汁。她低頭看看綁著的手,別扭地握著酒杯,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有約姨婆才會想出如此古怪奇異的裝束。約瑟芬咯咯地笑著說︰"當然咯,你親愛的丹蒙不在場,你不會想跳舞的。"梅茜心里萬分痛苦,她真想大聲叫喊說她永遠也不想再見到那個男人,更別說和他跳舞了!當然,她也不想和別人跳舞,所以她只得強裝笑臉,點了點頭。
現在她站在這里,一個真實的城堡的巨型舞場里,周圍是皮膚黝黑的海盜、女僕,還有各種各樣的奇禽異獸。一切猶如夢境——所有這些野蠻的非現實的人推推搡搡,打情罵俏,縱情狂笑。將一桶桶朗姆酒豪飲殆盡。
梅茜的心因悲傷而緊縮著。在別的情形下,這將是終身不遇的一次狂歡,但是現在,梅茜卻渴望遠離這個地方,遠離丹蒙。然而,想忘記一個她本可以終生熱愛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梅茜忍不住想打噴嚏,這使她想起了另一件約瑟芬忘帶的東西,就是現在她頭上戴的撒了粉的假發。約瑟芬一再強調,在十八世紀流行在頭發上撒粉。梅茜皺了皺鼻子,忍住了第二個噴嚏。也許,二百年前是流行往頭上撒粉,但是,就梅茜看來,這種打扮只會把她的鼻子搞得癢癢的。
梅茜環視大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著外公和約瑟芬的蹤影。在搜尋中,她看到克萊頓•斯君曼化裝成一只她所見過的最大最肥的蜂鳥。他好幾次邀請梅茜跳舞,都被她以雙手綁著為由謝絕了。克萊頓似乎對丹蒙是否來參加晚會表現出異常的興趣。梅茜無法猜出他問話的目的,但是她一再強調,如果丹蒙月兌得了身,他會來的。可是在那張偽裝的笑臉後,她卻在默默地祈禱,但願這件事不要發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繼續保持這痛苦的偽裝。
當梅茜意識到克萊頓還在周圍鬼鬼祟祟地轉來轉去時,她越發感到不安。克萊頓正在和芭菲閑聊。芭菲打扮成一個豐滿的女僕,這非常符合她的個性。看到這一幕,梅茜感到很不舒服。她掉轉臉,環顧大廳。水晶枝狀吊燈放射著耀眼奪目的光,飾以灰棕色雲紋牆紙的牆面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勻稱的金色光芒。長條形屋子兩端的格子門敞開著,恰人的海風吹拂著屋內二百多位賓客,水晶吊燈在風中發出了零當螂的響聲。
大廳內設有一個金屬樂隊,樂隊成員穿著大花襯衫和燈籠褲。梅茜試著去欣賞他們的音樂,盡避樂隊隊長在每次音樂風格變換前,總是會宣布一下,但是混亂的思緒使梅茜無法區分每一首曲子的風格。
梅茜嘆了口氣,感到筋疲力盡。她將酒杯放在擺滿食物的餐桌上,決定去花園里尋找外公和約瑟芬,然後找個借口離開。梅茜明白在艇上她不得不和討厭的丹蒙作伴,但是她實在一刻也無法忍受這痛苦的偽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