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的年紀最大。」契爾笑道。
「也最聰明。」伯偉點點頭。「你總是令我們佩服不已──就像在半島戰役中,面對最惡劣的情勢,你冒著必死的決心,讓其它人突圍──」
「夠了,伯偉,別再拿舊日的回憶折磨我了。」契爾苦澀地道,半島戰役是他最不願意回想的痛苦記憶。
「你太謙虛了,契爾。你救了剩下的部隊,也無怪乎你會獲得表揚。」
「你太夸獎我,朋友,我倒認為我該為了自己愚蠢地讓部隊陷入險境受到軍法審判。」契爾試著改變話題。「感謝天,我已不再年輕愚蠢。」
伯偉揮了揮手。「至少你還活著──我們都是。我不認為那有什麼好愚蠢的,契爾,你無須對自己英勇的行徑感到不好意思。你的妻子一直不懂得欣賞你的優點──事實是,除了你的錢和頭餃之外,她什麼都不懂得欣賞。」
「的確,她愛極了我的財富。我剛才發現就在她去世前不久,她賣掉了沙家翡翠。」
「噢,不!它是沙家最著名的珠寶──可以說是無價之寶!」伯偉驚愕地道。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因為我沒有察看保險箱的習慣,直到我在戲院里看到齊愛薇戴著它們──絕不會錯的。」
「齊愛薇最愛打扮得一身珠光寶氣,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有多麼俗氣。」伯偉厭惡地道。「你買回它們了嗎?」
「尚未,但就快了。她的律師獅子大開口,在討價還價後,我付出莉蓮所賣出的兩倍價錢──國王的贖金也不過如此!」
「莉蓮究竟要這麼一大筆錢做什麼?」
「天才知道。」契爾道,以手扒著頭發。「她一定是欠一大筆債不想讓我知道──你知道何莎麗一直帶著她胡搞瞎搞。」
「的確。幸運的,何奈特富可敵國。」
「如果他不管束她一下,他遲早會完蛋的。」
「如果你是在影射我,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和莎麗分手了。她真的是被寵壞了,自私又惡毒。我憐憫下一個被她的魅力俘虜的男人,他將會沉淪苦海。」
「說得好,」契爾道。「我想我們該回大廳去。我不希望我們的客人認為他們被拋棄了,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伯偉道,快快樂樂地離開了。
契爾走到窗邊,掌心貼著玻璃,凝視著滿天星斗的黑夜。一彎新月如鉤,彷佛?住了他內心的千斤罪惡感重擔。
如果他能夠像韓伯偉一樣地想──或是遺忘就好了。
他再度凝視著星空,以手揉著額頭。他為自己倒了杯白蘭地,一飲而盡,返回舞會加入他的賓客。
第六章
瓊安坐在育嬰室的窗邊座位上,等待著破曉的曙光。她疲倦地打了個呵欠,攏緊披肩,走到壁爐前撥旺爐火。
邁斯很可能快醒了。或許在聖誕節這一天會有奇跡出現,讓他走出自閉的世界。截至目前,他對她費心布置的聖誕氣氛始終無動于衷。事實是,盡避她不斷的努力,邁斯一直沒有什麼響應。
她回到窗邊坐下,天際只剩一顆孤星高懸──她昨夜曾經對之許願的星星。她嘆了口氣,等待聖誕節的曉光乍現,祈禱它也能帶來新的希望。
突然,她听到外面的房間傳來了聲響。下一刻,門被打開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沙契爾手持燭?,立在門口。
「克里維爵爺。」她驚訝地道。
他似乎同樣驚訝看到她。「老天,」他走進房里,將燭?和某個盒子放在桌上。「我一定是看到幽靈了。在黎明前的這種時候,還有誰會在外面游蕩?」他仔細打量著她好半晌。「今晚妳差點嚇壞了我的朋友。他半夜瞧見妳在屋外,以為是莉蓮由死者的國度回來了。韓伯偉將妳誤以為是莉蓮的鬼魂。」
韓伯偉?不會是在馬廄里的那個人吧?瓊安以手掩唇,制止自己大笑。「噢。」她卻掩不住眼里的笑意。
「妳覺得這很好笑?」他危險地道,朝她逼近一步。
瓊安再也忍不住了。「我──噢,抱歉。只是──我原本是去馬廄看邁斯的聖誕節禮物,而後我──我──」她笑彎了腰。
「妳怎樣?」他好奇地追問。
「噢,老天──我真的不認為我應該再多說,但我向你保證,在你的朋友韓伯偉進來後,我一直躲得好好的。」
出乎她意料外的,契爾也在窗邊坐下──就在她身邊。「不,我無法相信。這一定是妳編出來的!妳不可能──」他注視著她。
「但妳是的?」
「恐怕是的。」她無法注視他。「你的朋友似乎……自認為是個詩人──不過他的詩作有待改善。」
「的確,」契爾道。「我代他向妳道歉。」
她偷瞄了他一眼,驚訝地發現他漾開抹大大的笑容,以及笑容對他所造成的改變。他顯得幾乎是友善的。「你是為了你朋友差勁的詩作……或是他的半夜偷香竊玉之舉道歉?」她揶揄道。
他挑了挑眉,黑眸里笑意閃動。「妳令我驚訝。」
「我懷疑。我不認為有太多事能讓你驚訝。」
「不見得。我第一次見到妳時,差點被妳嚇掉了半條命。」
「是的,現在我明白了,但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我和莉蓮的容貌變得如此相似。過去人們總說我們就像姊妹,但在我抵達衛克菲之前,從不曾有人將我和她錯認。」她搖了搖頭,依舊困惑不已。「在我抵達的那一夜,你的司閽的確被嚇了一跳。還有邁斯──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但在你回到莊園之前,其它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我和莉蓮的容貌相似。」
「那是因為多數的僕役都是新雇用的。我留下了安克利,因為自我父親那一代,他就在莊園里工作,圖比也是。其它人我都另外為他們找了工作。」
「為什麼?」她問,納悶是否因為僕人都站在莉蓮這一邊。
「我不想觸景傷情。當時的情況已經夠困難了,我想要重新開始。」
「這解釋了為什麼他們不擅于籌備舞會。當然,我是很樂意協助葛太太……」她幾近自言自語地道。
「妳協助了葛太太?」他驚訝地問。
「她和其它人都沒有籌備舞會的經驗。」
「謝謝妳──妳的介入。」
「我一點也不介意。」瓊安道,在心里偷笑。他道謝時,就像骨鯁在喉一樣。「我比較偏好擔任籌備者的角色。坦白說,我一向不擅于融入社交界。」
「是嗎?妳令我驚訝,伯爵夫人。」
「為什麼?」她站起來,攏緊披肩,遮住睡衣。「莉蓮一定告訴過你有關我的事。她一直很生氣我在這方面的笨拙。我們或許長得相像,但我沒有她的優雅或魅力──這是另一個我扮演莉蓮的鬼魂毫無說服力的原因。你可以告訴你的朋友他只是眼花了,鬼魂通常不會在馬廄出沒,而是徘徊在屋子里,或葬身的墓園里──在莉蓮的情況下,應該是教堂吧?」她畏縮了一下,明白到她已踰越危險的界限。
他站了起來,突兀地別開視線,望向爐火。「是的,她躺在教堂里。」
「你──你為她舉辦了盛大的葬禮吧?」她低聲道,迫切地想要知道。
他點點頭。「如果這可以讓妳心安的話,前來出席葬禮的人幾乎將教堂擠爆了,唱詩班吟唱她最喜愛的聖歌,教堂里擺滿了溫室栽培的花。她一定會愛極了。」
瓊安用力吞咽,鼓起勇氣問:「抱歉我這麼問,克里維爵爺,但你能夠告訴我莉蓮是怎麼死的嗎?」
契爾緩緩抬起頭,看著她。「妳不可能是說妳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