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車速讓芮秋嚇得緊抓住右邊車窗的把手。
「說到我的開車——」她忿忿的開口,但他已經下車,她只有望著他走入店中消失
的背影。
不一會兒,隔著窗玻璃她看見他走到櫃格要付帳。她看著他和櫃抬結帳的男服務員
寒暄,望著他高大健壯的體格和緊身的牛仔褲,她不覺贊嘆,心中的惱怒也暫消了。接
著他的姿勢像整個人繃緊了。不管他和服務員在說什麼,恐怕都不是什麼好話。
他往櫃抬扔了什麼東西後,便拿起他的東西,往車子走來。芮秋無聲地接過他從車
窗遞進來的幾瓶可樂和兩包巧克力,什麼也沒說,直到車子再發動,往後急轉,接著車
輪吱的一聲,揚長而去,芮秋暗暗一驚。
「怎麼了?」等他們平穩上路後她才問。
「你怎麼會這樣問?」他咬著牙,寒著臉瞥了她一眼。
「女性的直覺吧!」
他又再看她一眼,這次比較不那麼惡狠狠的了。
「那驢蛋不收我的錢。」
「噢。」她突然想到那個收銀員是謝杰夫。如果她有真的看他,或者她的注意力沒
有全集中在強尼身上,她一定會馬上認出謝杰夫。也並不是說如果她早知道就會預先告
訴他。強尼一向心性孤傲,鎮民對他的態度他雖不動聲色的接受,但她已開始害怕他就
要到達忍耐的極限了。她怕再不久他就要爆發,而她只希望他爆發時,她能在場稍微控
制一下。
「我並沒有殺瑪麗,」強尼盯著前方的路,粗聲說道。「我跟那個看店的驢蛋一樣
無辜,你知道嗎?我是否無辜對任何人都不重要。你知道我在獄中取得了大學學位嗎?
嗯,是比較文學。我在埋頭做生意也做的滿成功的。記得我以前抽煙的嗎?嗯,我後來
戒了,因為煙在獄中就等于貨幣。我囤積發放的所有香煙拿去賣,賣了再去買;再賣。
很快牢里每個人都叫我香煙先生,我也做的滿好的。我賺錢存錢,這樣我出來時才不會
一無憑借。他們如何對我,我都活過來了。但這根本就不該、也不會發生的,只除了大
家全都不多看一眼;只因為我姓賀,我就是壞蛋,因此我會殺人。因為我是承認最後和
瑪麗在一起的人,所以她一定是我殺的。只是我真的沒有。」
車子駛入一條蜿蜒的小路,不一會兒車已停在一潭金光粼粼的小湖邊。湖水蕩漾,
波上彩羽斑斕的鴨子從容地游動,頂上青碧的綠蔭遮天,真是一處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地
方。
強尼仍直視前方,手還緊握著方向盤。芮秋無言地坐在他旁邊,眼中滿是疼惜,但
他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我進去時才十九歲,還是個孩子,一個狂妄卻又嚇壞了的男孩。我嚇到第一次走
上牢房的甬道,听到鐵柵匡匡的聲音都要吐出來。那時兩邊牢房的犯人大聲叫著我,吹
口哨、手舞足蹈,就像我是一塊新鮮的肉。你知道在獄中我都收到女人寫來的仰慕信嗎?
她們什麼都願意給我,包括婚姻。有個署名「永遠是你的」的女孩定期一周寫給我一封
信。顯然她們認為殺人被關是相當獨樹一格,說不定還把我想成某個搖賓歌手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茫茫的望著湖面上。芮秋咬唇不語,知道他還有更多話需要告
訴她。
「你知道在里頭很糟的是什麼?是那套體制。從起床到再關回牢房,什麼時候做什
麼事都是一定的,總有人要我們做這做那,完全沒有任何一丁點隱私。」
這次他停頓了更久。芮秋正想伸手撫慰他,讓他知道她還在,她在關心。他突然冷
冷的看她一眼,接著他的目光又回到湖上。
「不,那不是最糟的。你想知道最糟的是什麼?我進去時以為自己夠強悍,以為沒
有人敢惹我。嗯,我錯了,我進去的第三天,就有四個人在浴室追我,他們將我壓倒,
雞奸我,告訴我從此到我出獄就是他們的女人。我受的傷害很大,因為他們先將我打個
半死,而且我覺得惡心,惡心難過到極點,所有的尊嚴全被擊垮。而且我好怕。」
「但等我復原後,我就立誓事情絕不會再有第二次,除非他們先殺死我。這麼一想,
害怕全消失了。若不能勝過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就是這麼簡單,而且當時我真的什麼
都豁出去了。我從廚房偷了一支湯匙,一直磨,磨到像刮胡刀那麼有稜有角。我嚴陣以
待,當他們再追堵我,笑著叫我甜心寶貝時,我已準備妥了。我像在刻番瓜燈一樣將他
們修理得此後再也不敢煩我。」
他又顫顫的深呼吸一口,接著看向芮秋。「所以現在你知道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但眼神卻一點也不輕松。他的眼中閃著痛楚、羞恥和自尊。芮秋覺得自己的心為他碎了。
她所有的常識、自保的本能全都霎時間消失了。
她松開安全帶,半跪著轉向他,一手撐著他的肩,偏著頭,在他的唇上印下柔柔一
吻。
他伸手要抱緊她時,她抬起頭平視著他。「所以現在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他的話中帶著好玩,也含著緊張。他們幾乎鼻尖踫著鼻尖,目光
交纏,這種情勢本來是有點可笑,但他們之間的事實在很嚴肅,所以一點也不覺可笑。
「知道我為你瘋狂。」芮秋輕輕說。她的背抵著方向盤,換檔桿又頂著她的大腿,
但她渾然未覺,只是深深的看著他,想看清他的眼在說什麼。
「不計一切?」他低啞的聲音告訴她,他還不確定他的一番自白對她有何沖擊。
「是的。」
他攔腰將她抱過來,讓她背抵著車門,坐在他腿上,她的手松松地環著他的肩膀。
「我也為你瘋狂,老師。」他輕柔地說著,吻了她。
她的心跳如擂鼓,閉著眼熱切地回吻他。她的手模到他後頸的橡皮筋,扯下讓手指
哀進他的發絲。
「你該剪頭發了。」
「是嗎?我倒認為你該留長你的頭發。我喜歡我的女人長頭發。」
「強尼……」一切她不能當他的女人的理由一涌而上︰年齡差距、生活型態不同、
她高尚的職業、她的家庭、他的惡評。但一齊涌上心頭的還有他對她的了解之深,還有
他的吻,那奪人心魄的吻。
「芮秋,我們移到後座去好嗎?這兒空間不夠。」
她還來不及想他在說什麼,他已打開車門,抱著她下車進入後座。
驚心動魄的美妙時刻過後,殘酷的現實又回來。現實彷佛一向如此。
「芮秋?」他們一起走到湖邊野餐用的小桌旁。
「唔?」
「現在要怎樣?」他坐在桌角問。
她看著他。「什麼意思?」
「我是指我們。」
「我們?」
「嗯,假定有‘我們’。我不希望你把我視為隨便上床的伴。」
他半笑著說,但芮秋感覺出他的話背後的嚴肅。她不覺緊張起來。「我還沒有想
餅。」
「也許你該想想。」
「你是說你希望我們——約會?」
「約會?」他問道。「嗯,像約會之類的。」
「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餐。」這句話她幾乎梗在喉中,差點說不出來。她是真想、真
想和他發展出實質的關系,但想到兩人共邁向的未來她卻膽怯得不願、也不敢去想。
「晚餐也可以。從頭慢慢來。」強尼輕巧地躍下桌,攔腰將她抱起,舉在半空中,
她叫著緊抓住他結實的臂膀。他笑看著她,不費力似的將她舉到半空中,她再次感覺到
他比自己壯好多。午後的陽光照著他的臉,他迎著日光,眸光晶亮,笑得好英俊,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