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大利投入戰爭和英法對峙時,莎拉開始張皇失措。消息愈來愈不妙,德國竟揮軍攻打法國,法國人都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莎拉擔心法國會遭到轟炸。她知道威廉的母親和自己的父母八成為她急瘋了,可是她無法和他們聯絡上。她和全世界的訊息都被切斷了,她沒辦法打電話到英國或美國,對外溝通一概不可能。六月四日這一天,她和所有人一起啞然失色的聆听著可怕的消息。法國政府宣布巴黎為不設防都市,將自己拱手奉送給德國,德軍一夜之間便開進城,法國就此淪入德國之手。莎拉完全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她瞪著艾梅發愣,這名少女開始啜泣。
"他們會殺掉我們,"她嗚咽道。"我們都會死。"
"不要胡說。"莎拉極力裝出嚴峻的口吻,希望少女沒有看出她的雙手抖得正凶。"他們不會對我們做任何事的。我們是婦孺。說不定他們不會來這兒。艾梅,理智一點……別緊張……"可是她說這話時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威廉是對的,她應該離開法國,而今一切都完了。她太忙于照顧菲利,沒有留意情勢的危急,現在她也無法往南部逃了。她抱著個嬰兒,而且又有七個月身孕。
"夫人,我們怎ど辦?"艾梅說,認為有責任保護他們,因為她答應過威廉。
"什ど事都不用管。"莎拉安然道。"如果他們來了,我們沒有什ど好隱藏的,也沒有東西能給他們。只有花園種的那些東西。我們沒有銀器也沒有珠寶。"她猛然想起威廉送她的翡翠手鐲和幾件她帶在身邊的首飾,包括訂婚鑽戒,以及威廉在兩人第一次過耶誕節時,從巴黎買給她的飾品。這些東西她可以藏起來,必要的話她可以用這些珠寶救急。"我們沒有他們要的東西,艾梅。我們只有兩個女人和一個寶寶。"不過這一晚她還是帶著威廉的槍上床,把它壓在枕頭底下。她將珠寶放在嬰兒房的地板下面,再以釘子不著痕跡的釘好,把歐布松地毯鋪回去。
之後的四天沒有發生任何事。她正在認為他們還是和以往一樣平安,一隊吉普車突如其來的駛進車道,一群德國士兵跳下車朝著她跑來。其中兩人用槍指著她,要她舉起手,但是她抱著菲利,沒辦法舉手。她知道艾梅在清理早餐桌,只好祈禱她撞見他們時不會嚇壞了。
他們喝令她走開,她以顫抖的手抱著兒子站到他們指定的地方,盡量保持從容,以英語對他們說話。
"請問有何貴干?"她氣度雍容地問,極力模仿威廉貴族式的態度。
他們用德語對她聒噪了一陣,改由一名官階較高的軍人跟她交談。他有一雙憤怒的眼,難看的小嘴,莎拉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這些。
"你是英國人?"
"美國人。"他似乎有點意外,對其它人說了幾句話再轉向她。"這幢房子是誰的?土地和農場呢?"
"是我的。"她堅定地說。"我是韋特菲公爵夫人。"
又是一陣德語交談。他以槍示意她讓開。"我們現在進去。"
她點點頭,他們入內後她听見廚房傳來一聲尖叫。他們顯然嚇了艾梅一跳,稍後以槍逼迫她出來。她一面哭一面跑向莎拉,莎拉伸臂攬住她。從莎拉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懼意,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公爵夫人。
她們被一隊軍人監視,其它人進屋搜索。當另一批吉普車開到時,軍人都回到外面。原來負責的那名軍人走出來問莎拉她的丈夫在哪里。她說他不在,他亮出她藏在枕下的槍。莎拉毫無表情的一逕望著他。這時一名高瘦的軍官從剛剛抵達的吉普車下來,朝他們走近。原先負責的軍人開始向他報告,出示莎拉的槍,揮舞著手指指莎拉,再指向屋子,顯然是在解釋這里的狀況。她還听見他提到"美國人"。
"你是美國人?"新到的軍官以英國口音問她。他的英語顯然很流利,相貌也很出色。
"是的。我是韋特菲公爵夫人。"
"你丈夫是英國人?"他的雙眼深深凝視她。如果在其它場合,她會認為他是個英俊的男人。不過此刻他們是在交戰的狀態下,因此雙方都保持距離。
"是的,外子是英國人。"
"原來如此。"他頓了許久,並且注意到她的月復部。"很遺憾,夫人,"他的語氣非常禮貌。"我們必須征用你的房子,我們要帶軍隊住進來。"
她的體內竄過一股驚訝和怒火,但是表面上她不露一絲痕跡。
"我懂了……"她不知道還能說什ど!他們要侵佔她辛苦耕耘的家。萬一她永遠也弄不回它怎ど辦?他們如果摧毀它……"我……"她吞吞吐吐地說不下去,他環顧著四周。
"這兒還有……比較小的房子嗎?讓你和你的家人在我們住進來以後先住一住?"她想到艾梅住的小房子。那兒足夠她、艾梅、菲利以及即將出生的孩子住了。
"有的。"她噙著淚說。
"可不可以請你搬過去?"他對她一鞠躬,眼光含著歉意。"我很抱歉要請你搬出去,"他看一眼她的肚子。"不過我們有許多軍隊要駐扎在這兒。"
"我知道。"她竭力扮演公爵夫人的角色,可是現在的她只覺得自己是個驚恐的二十三歲少女。
"你想你今晚能搬出必要的物品嗎?"他問。她點點頭,反正她在這里沒放多少衣物,威廉的用品也不多。他們一直忙于修繕古堡,大部分用品都留在英國沒有帶來。
當她收拾幾件私人衣物時,不敢相信自己會做這件事。她沒機會取出地板下的珠寶了,不過它們放在那里很安全。她把幾個人的衣服裝進箱子,艾梅為她收拾好廚房的用具,還有一些食物、肥皂、毛巾。這件工作比她想象的要繁雜,寶寶整天哭個不休,仿佛意識到出了大事。艾梅抱著最後一批東西去門房小屋時,莎拉站在主臥室中,這是她的長子降生、也是孕育第二個孩子的地方,把這個房間讓出來不啻是褻瀆。但是她沒有其它選擇。正當她絕望的站在房里四顧張望時,一名軍人走進來,以槍抵住她叫她立刻出去。
"快走!"她揚著頭堂皇的下樓,淚珠卻潸潸地滑下面龐,到了樓梯下面,那名士兵以槍尖撞她的肚子,緊接著就傳來一聲令人害怕的大吼。那名士兵嚇得跳到老遠的地方,原來是指揮官來了,也就是今早以流利英文對她說話的軍官。此時他以震怒、冰冷的聲音斥責他的手下,那名小兵瑟瑟發抖地轉向莎拉致歉,旋即逃離了房子。軍官不悅地注視她,對剛才的一幕十分惱火。他看得出她正在打哆嗦。
"我為我手下惡劣的舉止道歉,夫人。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開車送你去你家好嗎?"我現在正在我自己的家里,她好想告訴他,不過她很感激他能管束那名士兵。那人本來可以開槍打穿她的月復部,一想到這里她就頭暈目眩。
"謝謝你。"她冷冷地說。這段路程很長,她也十分疲倦了。胎兒整天都在踢她,顯然覺察到她的憤慨與恐懼。她收拾行李時哭過,因此搭上吉普車時覺得渾身乏力,周圍有幾個軍人看到他們坐上車。這個軍官想在士兵當中樹立榜樣。他已經言明他們不可以招惹本地女孩,不準射殺牲畜為樂,也不準喝醉酒鬧事。他們必須隨時堅守紀律,否則就得向他交代,或是調回柏林。這群士兵已經答應他會遵守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