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如此。我不記得比頓什麼時候有幸在大街中央發生槍擊事件,」道格拉斯說,他的話並不是專門對著某個人說的。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默,多虧蘇珊打破了僵局。「是這樣嗎,親愛的。有的時候,女子援助社團聚會時互相謾罵,愈演愈烈,我真擔心這種分歧只能通過黎明時分的手槍決斗才能解決。上次聚會的時候,我以為埃塞爾•簡•克蘭斯頓和尤金尼姬•史蒂文斯會因為爭論茶點的內容而大打出手。」
畢曉普不認識她提到的這兩個女人,但他斷定她所描繪的這副景象一定是不太可能的,因為道格拉斯和莉拉一時間都目瞪口呆。隨即莉拉笑了起來,就連道格拉斯也因為詫異而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微笑,緊張的氣氛放松了,至少暫時如此。
畢曉普往後靠在椅背上,听任談話在他周圍流淌。基本上都是蘇珊和莉拉在說話。道格拉斯偶爾也插上一句,但是他情緒陰沉,兩個女人都無意引他加入談話。畢曉普坐在莉拉身邊,能夠感覺到她內心的緊張。她就像一個單腿的人在玩踢腳游戲,她小心地躲著目光,不去看她的哥哥,這使她緊張的原因昭然若揭。
即使沒有今天早晨他們夫妻之間的對話,畢曉普也明白和道格拉斯的疏遠使莉拉感到多麼難過。盡避他在河道老宅只呆了幾天,卻足以看出他們兄妹二人多麼親密。在所有他感到遺憾的發生在他和莉拉之間的事情中,她和道格拉斯的隔閡最令他難以釋然。而對這件事情,他是所有人中最無能為力的。
「我哥哥下個月在舊金山結婚,這似乎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來拜訪你們,」是蘇珊在說話。這是她第二次覺得有必要解釋她和道格拉斯怎麼會來巴黎,從中便可以看出她內心的局促不安;「我們也許應該寫信讓你們知道我們要來,但是我覺得給你們一個驚喜更加有趣。」
「確實如此,」畢曉普說著,朝她微笑一下,以排除他的話里可能含有的諷刺意味。
「你們能夠去參加你哥哥的婚禮,這有多麼好啊,」莉拉說道。
「是啊,我──」
「他們已經訂婚將近一年,」道格拉斯打斷他妻子的話,說道。「沒有必要匆匆忙忙舉行婚禮。」
「道格拉斯!」蘇珊盡避壓低了嗓音,但她話里明顯帶有譴責。
畢曉普通過眼角的余光,看見莉拉的手指緊緊攥住叉子,因為用力過大,關節處微微有些發白。他朝內兄探過身去。「如果你再這樣挖苦人,亞當姆斯,我就讓你一晚上滿地找牙。如果你有話要說,就對我說。私下里說。我決不能忍受你折磨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道格拉斯那雙和莉拉一樣綠瑩瑩的眼楮里閃著憤怒的光芒。「她是我的妹妹。」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我早就打得你把牙往肚里咽了。」
「道格拉斯。」蘇珊的語氣不像祈求而像命令,她一貫溫柔的嘴巴因為惱怒而抿緊了。「如果你們想和兩個孩子一樣吵架,可以到外面去吵。我希望在這張餐桌上看到較為文明的行為,這個要求不算過份吧?」
「這取決于你的選擇,亞當姆斯,」畢曉普說,他在故意刺激那個男人。他覺得把拳頭砸在道格拉斯臉上是平生最為快慰的事情。
「畢曉普。」莉拉把手擱在他的衣袖上,她的聲音里充滿乞求。
這輕輕的一觸提醒了他,他主要關心的是她能夠獲得安寧。盡避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知道他揍她哥哥嘴巴一拳並不能使她的情緒有所好轉。真可惜,他頗為遺憾地想道,然後滿不情願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莉拉的手仍然搭在他的衣袖上,他便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上面。
如果讓這四個人自己安排,很難說這個夜晚會變成什麼樣子。也許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運氣吧,只見薩拉•斯麥思正好在這個時候儀態萬方地走到他們桌前。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衣裙,上面裝飾著乳白色的花邊,衣邊上打著四寸寬的褶皺,這使她看上去活月兌月兌是一個成功的已婚婦女。她的丈夫跟在她後面,臉上和往常一樣帶著淡淡的驚訝,好像盡避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個敢相信自己怎麼跟身邊這個女強人結了婚呢。
「晚上好,麥肯齊長官。麥肯齊夫人。」她朝他們倆點了點頭,像一個女王招呼她的臣民,畢曉普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推開椅子,彬彬有禮地站起身來。
「這是斯麥思夫人。這是弗蘭克林。」他做著介紹,看到薩拉見到道格拉斯和蘇珊時的反應,他覺得非常滑稽。很明顯地,道格拉斯和蘇珊泰然處于薩拉所大張旗鼓追求的社會層次,有些女人也許會十分敬重的態度對待他們,然而薩拉不是這樣。她的反應很有特點,她反而變得更加盛氣凌人了。
「我真希望你們能原諒我打擾了你們的家庭晚宴,」薩拉說,看上去似乎對于他們是否原諒她並不特別在意。「但是我覺得我應該利用這個機會,長官,表示一下我對你兒子的關心。」
「加文?」畢曉普疑問地抬起一對眉毛。「他怎麼啦?」
「我擔心他在用他那荒唐的怪念頭慫恿我的兒子威廉。」
「什麼怪念頭?」
「這個念頭就是他想長大以後成為一個……一個神槍手,跟你一樣。」薩拉的話里帶著指責。沉默片刻之後,莉拉說話了。
「威廉還很年幼,薩拉。在他長大成人之前,他的思想會改變許多次。」
「你說的倒蠻輕巧。」薩拉揮了揮手,好像莉拉的意見根本不值得考慮。「要知道,是你的繼子鼓動威廉產生了這些荒唐的想法。我倒不是責備那個男孩子。既然他的親生父親在大白天的大街中央跟人挑釁決斗,他崇拜這類行為也就不足為怪了。」
現在他們終于進入到談話的關鍵部份。畢曉普有意無意地想,不知道她為什麼過了這麼長時間才找到他。自從昨天多比•蘭中彈倒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薩拉的光臨是不可避免的了。她一向毫不掩飾她不贊成鎮上雇佣他。從一開始她的論點就是他這種名聲的人一定會惹來麻煩。在這一點上,她倒是說對了。
「根據我們的了解,是被擊斃的那位先生首先向畢曉普挑釁,而不是相反的情況。」真是出人意料,說話的居然是道格拉斯。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有一個人不想惹事生非,沖突便總能夠避免,」薩拉說,口氣里帶著一輩子從未試圖避免沖突的絕對自信。「但是我們現在不談這個。我並不關心昨天死在大街上的那個可憐的、不幸的男人。」她的語氣听上去好像多比•蘭是個無辜的過路人。「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置你的兒子,長官。」
「我不敢肯定我明白你的意思,夫人。」畢曉普詢問地抬起一對眉毛。「加文究竟做了什麼?」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他鼓勵威廉產生了你是某一類英雄的荒唐想法。」
盡避畢曉普對她這種蠻不講理的態度非常惱火,但他忍不住靶到有點滑稽。他的胡子顫動著,克制住一個微笑。「那確實是個荒唐的想法。」他喃喃地說。
「我仿佛記得,威廉早在認識加文以前,就一直在收集有關我丈夫的剪報,」莉拉尖刻地說,她並不像畢曉普那樣覺得有趣。「從我听到的他們的談話看,威廉不需要任何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