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了一種語氣,說︰「一切都過去了,我要你把那件事忘掉!」
「我……試試……吧。」
「如果我總在你的身邊保護你。」公爵說,「你也許更容易忘掉那件事,也確實感到安全些。」
從尤莎臉上的表情看,她沒有听懂他的意思。他非常溫柔地說︰「我要求你嫁給我,尤莎。我不僅要使你感到安全,我還感到我們會非常幸福的。」
說完,公爵期待著從尤莎的眼神中看到一種喜悅的神色,驅除她蒼白的面色以及她所遭受的不幸留下的最後痕跡。
使他意外的是,她調過頭去,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向窗外望去。
她默不作聲。公爵又說︰「我請求你嫁給我!」
「我……我知道。」尤莎仍舊望著別處說,「這對我……當然是很……榮幸的。我知道這也是外祖母所希望的,但是……請……我想……回……回家去。」
「我明白。」公爵說,「可是,在你走之前,我們能不能告訴你外祖母,說我們訂婚了?」
尤莎捏緊雙手,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開了。「如果我顯得……不禮貌,我……我感到對不起。」她結結巴巴地說,「我知道……你有多麼……重要……也知道城堡以及城堡里的每個人對……外祖母……意味著什麼……但是我……不能嫁給……你!」
「不能嫁給我?」公爵重復著她的話。
他的問話甚至對他自己來說都顯得很愚蠢。可是,他一刻都不曾想過,他向任何一個女人求婚會遭到拒絕。
這些年來,他的母親和親戚們一再勸說,一再懇求他再次結婚。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哪一個女人拒絕他的求婚。
「我……我對不起……非常對不起。」尤莎說,「我覺得你……了不起,我將永遠……感謝你昨天晚上救了我。可是,我不想……呆……呆在這里了。」
「我理解你說的,這是由于你受了驚的緣故。」公爵讓步了,「可是,在我的領地上還有許多別的住宅,你可以住在那里。當然,我們還可以到世界各地去度過一個漫長的蜜月。」
他對她微笑著。後來才說︰「我們回來後,我想,你會象我一樣愛上蒙特維爾城堡的。」
兩個人都沉默了。他知道,尤莎在思索著如何回答他。他伸出手去,好象要去握她的手,卻發現她避開了。
「不……光是……城堡,」尤莎用一種低低的、吞吞吐吐的聲音說,「更不光是……得•薩隆夫人……而是我……不……愛你。」
「你不愛我?」公爵不相信。
他再一次感到震驚。女人總是愛他的,而且他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也許說起來有些大言不慚,他還從來沒有浮現過這樣的想法︰他所喜歡的任何一個女人會直截了當地說不愛他。
尤莎站起身來。「請……別生氣。」她懇求道,「我感到十分……榮幸,因為你竟會求我做你的妻子,只是我不……想你做……我的丈夫。」
她說話時,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鮑爵坐在這里,極度驚愕地看著她。沒等公爵阻止,她轉身就跑出了房間。
他听見她沿著走道跑去的聲音,心想她可能回自己的房間了,也許到外祖母的屋里去了。在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象個傻子似的。他怎麼這樣蠢,竟在她昨晚大驚一場後向她求婚?
即使別的事沒有什麼,這件事也會使她對城堡以及在他的領地上發生的事情感到恐懼的。
然而,他坦率地承認尤莎之所以拒絕他,不是因為城堡,而是因為他本人。
他現在明白,在求婚之前,他本來就應該使感情更細膩一些,也當然應該學得聰明些,先向她求愛。
他完全知道赫爾姆斯戴爾夫人帶她外孫女來城堡的意圖。起初,一想到他們又設下一個陷阱,誘騙他結婚,他就感到好笑。可是他不久發現,尤莎與那些被當作誘餌來哄騙他上鉤的女人完全不同。
首先,她比想象中的任何年輕姑娘都要美麗動人。其次,她聰明穎慧。最後,他對她能看透他的心事一直詫為奇事。
昨天晚上,當他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救出來時,他就知道她具備了作他的妻子的一切品格。她的天真、純潔以及無可比擬的勇氣是那樣地吸引了他,這是任何其他女人都比不上的。
她得救以後,並沒有貼上來。他太清楚了,如果那樣,就說明他只需一伸臂,就可以把那個女人抱在懷里。那時,他就可以吻她,用吻來抹去她所遭受的恐懼。說不定尤莎也會象個孩子撲在她爸爸媽媽肩上哭泣一樣。可是尤莎並沒有這樣貼上來。
鮑爵站起身,茫然地望著屋外的花園。「我真傻!」他自語道,「而且是又傻又自負。」
他一直以為,尤莎來蒙特維爾就是下了決心嫁給他,正象她外祖母決心的那樣。現在,他生平第一次遇到一個不願嫁給他的女人。
他曾意識到,他對尤莎的需要與他過去對別的女人的需要不同。他們的思想是那樣的吻合,他知道她會理解他,會樂意幫助他照管領地的。她也會理解他作為一家之主的地位的。
她待人彬彬有禮,對他客人中上了年紀的男女客人關懷備至,使他沒有遺憾,而且也差不多受到一致的贊揚。他知道,人們的贊揚就是對這門親事的贊同,大家都認為他是必然要娶她為妻的。但是,盡避一遇上她就看出她與眾不同,他還是決心不要過早放棄自由。現在他知道她正是他所要求的妻子。
「可是,她卻不希望我做她的丈夫!」
他重復著這句話,覺得難以置信。
許多女人,即便她們已經結了婚,也常常告訴他,他是她們的理想丈夫。
有多少次,當她們被激情燃燒得不能自持時,他的耳邊就听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哦,親愛的塞薩爾,要是我在結婚前認識你就好了!一切該會有多麼的不同啊!」
他曾不無自嘲地想,盡避那個女人在他身上喚起了一種無法抗拒的,假如她還年輕的話,他也未必把她放在心上。即便放在心上,他也一定不會向她求婚的。可是現在他到底向人求婚了,盡避多年來他一再搪塞和拒絕母親提出的每一個建議。
不可思議的是,他把這件事弄得一團糟!
「一切從頭來。」他自語道,「首先,得向她求愛,當初本來就該這樣。我敢肯定,她會愛上我的。」
他聊以自慰地想起那些愛他愛得五體投地的女人。
可是,他終究感到躁動不安,無聊透頂。她們企圖制服他,俘虜他。越是如此,他就越要象一頭野獸那樣,拼命掙扎,沖向自由。他越想越意識到,尤莎從來沒有流露出要把他當作一個男人來俘虜的絲毫跡象。她曾經那麼全神貫注地、興致盎然地听他談起勃艮地的歷史以及蒙特維爾的珍藏。
回想一下,他不曾記得尤莎的哪一句話,甚至哪一個眼神向他示意過,他把她深深迷住了。
「我怎麼這麼愚蠢呢?」他氣憤地自問。
有生以來第一次,塞薩爾不帶偏見地審視自己,而且發覺自己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他是一個在物質上應有盡有的人。可是他意識到,過去幾年中,妻子神經失常死後,他逐漸喪失了許多精神方面的東西。而精神的東西在他孩提與青年時代是佔主導地位的。
這不僅僅指他對上帝的堅定不移的信仰,還包括幫助、鼓勵、引導那些因他的社會地位而對他不勝仰慕的人的雄心壯志。他覺得他必須多做好事,不僅因為這是他的責任,還因為這是他本人的志願。可是由于走上了一條享樂的道路,他身上除了自私的成份外,一切都蕩然無存了。他一心想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別的一概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