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了倫敦以後想干什麼?」伯爵問道。
「我要變成一只‘流鶯’。」
「流鶯?」
「那是卡蕾的哥哥魯柏特為她們取的名字,不過我相信還有另一種說法是‘風塵女郎’或‘神女’。」
伯爵吃驚得忘了執轡,馬兒狂奔起來,他立刻收緊韁繩,然後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同伴說︰「假如社交界不能容納我,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進行。」
「我不相信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最要好的朋友卡蕾去年來看我時,跟我詳細地說明過了。所有的公子哥兒都有情婦。大家都以為自己找的女人只屬于他自己,不再屬于別人。其實流鶯只要姘上一個男人,還是可以再挑選一個小白臉玩玩。」
「難道你相信那種生活適合你嗎?」伯爵斟酌字匯,小心地問道。
「總比生活在那個死氣沉沉的老學校里來得精采。她們能夠教的我都會了。當然,我對情夫也要小心地選擇,以免浪費時間。」
「但願如此。」
「能夠為所欲為,你說多有趣!不再有人老是跟在後頭告訴我什麼又做錯了,什麼又不雅了什麼的。」
「有沒想過你會做些什麼?」
「到寶松園去看看煙火,開自己的馬車逛公園,每天晚上跳舞,自己擁有,棟房子,不必為結不結婚操心。」
「你不想結婚?」
「當然不想,那比當情婦還壞,永遠跟一個男人綁在一起,哼!卡蕾說,好象女人光把這個社會當作結婚菜市場。」
「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每一個涉世末深的少女都在爭相釣金龜,只要男的有地位,有財產,胖一點、老一點都沒關系。還好我用不著想心這點,我自己有一筆非常巨額的遺產。」
「當然咯。對了,假如你真有那麼多財產,監護人會不會讓你用呢。」
「我說過了,他從不給我回信。律師告訴我清單已經進給他了,只要他簽字就可以付錢給我。可是我需要馬上得到現金。」
「你最好想辦法得到那筆財產,總比干你說的那種職業強。」
「職業?」她懷疑地問,「流鶯也算是一種職業嗎?真有意思!」
伯爵想好好地跟這個好辯的女人抬抬杠,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默默地皺著眉頭好象很專心地駕馭著馬車。
他不知道該怎麼對這個任性的小泵娘解釋。他確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的事情到底有多復雜。
他可以想象得到,她如果一意孤行,必定會發現置身于一群荒婬無恥的流氓太保之間,他們無所事是,參加飛車黨,竟駛于鄉道,目的只是尋找刺激。
「不告訴我名字?」過了一會兒他問。
「柏翠納……」她欲言又止。
「應該還有個姓才對。」
「我已經告訴你太多私事了。讓你知道太多是不聰明的,說不定你是我父親的朋友。」
「那我更該勸阻你做那種不名譽的事。」
「沒有人能阻止我。」拍翠納說︰「我下定決心,等到能自立,就要跟監護人周旋到底。」
「我想你一定沒問題的。」柏翠納微微一笑。
「不曉得你有沒想到,說實在,我在逃學以前就準備好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什麼準備?」
「我籌了一筆款項。」
「怎麼籌的?」
「我寄了一張自己做的清單給律師。」
「什麼清單?」
「有關書籍、制服,還有各種雜費的繳費單,我想他們一定會懷疑,可是他們會給得很爽快。」
女孩說得那麼得意,伯爵也不禁微笑起來。
「我看得出你很機靈,柏翠納。」
「不得不如此。」她回答道︰「除了該死的表姊艾黛莉之外,我在世上是無親無故。」
伯爵默不作聲。半晌,柏翠納又接著說︰「相信我一定能拿到錢獨立生活。只要我把自己弄成倫敦的話題,監護人就不得不把錢交出來。」
「假定他不肯?」柏翠納嘆了一口氣︰「當然,他不肯。那樣我只好等到滿二十一歲,才能獲得一半;等到二十五歲,我就可以得到全部了。」
「我想,在所有遺言中,都可能有個但書——假如你結婚……」
「是的。」柏翠納同意道︰「可是我卻不願結婚,把所有的錢交給我的丈夫去支配。」
稍停,她又諷刺地加上一句︰「他還不是會象我的監護人一樣,把錢統統吞下,不給我分毫。」
「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樣。」伯爵溫和地說。
「卡蕾說,這個社會充滿了‘淘金者’,一些紈褲子弟天天夢想著討個富婆,我看當流鶯還過得愜意些……反正我是當定了。」
「對男人你似乎還不太了解。」伯爵道︰「我不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特別迷人的男人作情夫。」
相翠納沉思了一會兒,說︰「我不要向他提出什麼經濟要求,卡蕾的哥哥告訴她,他的情婦每年都向他揩一筆財產,她要馬、車子、賽西亞的房子和許多珠寶,可是打死他也拿不出那麼多。」
「我不知道卡蕾的哥哥是何許人;不過我以為他對公子哥兒的描寫不盡可靠。」
「他叫維斯康孔勃。」柏翠納說︰「卡蕾說他是個時髦人物。」
這就是柏翠納知道的所有資料!伯爵暗暗地想。
他認識維斯康,那是個相當樂天派的笨家伙。他很浪費父親莫孔勃侯爵給他的津貼。他的父親生活放蕩,搞得聖詹姆斯俱樂部人盡皆見。
仿佛看穿了他的沉默中若有所知,柏翠納問道︰「你認識魯柏特?」
「我見過他。」伯爵承認了。「卡蕾認為他會待我象丈夫一樣好。他一直需要錢。可是我不要丈夫,我要獨立。」
「我希望你了解,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伯爵說。
「那為什麼有些女人會當流鶯?」
「通常並不是因為擁有一筆遺產。」
「有遺產也沒有用,假如不能得到手。」拍翠納說得好象很合邏輯。」
「假如你听勸,」伯爵說︰「我建議你,在做得過火以前先見見監護人比較好。」
「那有什麼用?」柏翠納激動起來︰「他一定會氣壞了,又叫警衛把我抓回學校,然後我又得重新再準備逃走。」
「其實只要說明你年紀大了,不適合再呆在學校,而且同學都參加過成人舞宴,他會諒解的。」
「諒解!」柏翠納嗤之以鼻︰「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諒解!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男人這麼多,爸爸偏偏要選他當我的監護人?我料定他是一個老古板、死腦筋,不知道什麼叫快樂。」
「你怎麼知道他就是這樣?」
「因為爸爸自己過得很刺激、很冒險,可是他要保護我。他對我說過︰‘寶貝,等你長大以後,希望你不要犯我犯的過錯。’」
「他犯過什麼錯?」
「我不以為他有什麼錯。比起我自己犯的算不了什麼。」
柏翠納答道︰「他為了美女跟人決斗過很多次,我想大概就是指那些事吧!」她感嘆一聲,無可奈何地攤出雙手,聳聳肩︰「不管怎麼樣,反正我現在是受那個畜生監護人控制。一想到我的錢鎖在他保險箱里,或者壓在他床底下,我就想尖叫起來。」
沉默了一陣子,伯爵首先打破寂靜。
「我說過我不想卷入你的逃亡事件,我也沒有承諾過什麼,不過看在我們有緣相見,也許我能夠跟你的監護人說幾句話。」
柏翠納吃驚地瞪大眼楮凝視著伯爵。
「你真要這麼做?」她問,「你實在太好了!我完全改變對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