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妹妹送她到車站去,雪倫替她拎著包裹,她堅持安妮妲節省精力,因為她到倫敦還有好長一段路呢。
她們在驛車站靜靜地等著,天空還是灰蒙蒙的,風勢也不小,涼颼颼的。
三姐妹聚攏在一起,仍在討論,突然凱柔出奇不意地說,「你在謁見公爵之前,必須先換上一件象樣的衣服,你不能穿著弄皺了的旅行衣,帶著包裹,一下車就去見公爵。
弄不好,他還以為你準備在他那里住下呢!」
「我也想到了,」安妮妲說,「我把媽媽以前提過的那些旅館的名字,都已經抄下來了。」
「會不會很貴呀?」雪倫立刻問。
「那是一定的,」安妮姐帶著無可奈何的口氣說,「但是我會要他們給我最便宜的房間。假如他們沒有這樣的房間,我會要他們替我介紹一間便宜的旅館。」
當她和妹妹商量的時候,安妮姐說來頭頭是道,可是當她坐上馬車,獨自出發的時候,卻突然覺得彷徨無助而有點害怕起來。雖然以前,她在一些偶然的機會里曾去過凱斯特、利物浦和庫魯倫城,但是這些城都在同一個境內,因此,這是她第一次走出住了十八年的郡縣,倫敦自然更顯得迢遙了。
可是不論好壞,她為她妹妹們找丈夫的決心絲毫未變,因此,當驛車開始奔馳,把揮手作別的凱柔和雪倫遠遠地拋在後頭的時候,她已經鎮靜下來而且再三告訴自己,她必須冷靜!只要冷靜下來,就不至犯錯;而且到目前為止她至少已經做對了——件事情,她在驛車內擠到了一個靠里的座位。
與她同車的旅客共有七位,坐在她身旁的是個粗壯的農婦,她可是佔足了座位,把安妮妲擠得動彈不得,她挽了一個大食籃,把食籃往腳前一放,弄得大家都沒處擱腳;坐在對面的則是一個帶著女乃娃子的婦人,小女圭女圭好象不太舒服,扯著嗓子直哭。
車行了不久,旅客中就有一個大男人開始打鼾了,小女圭女圭似乎哭得聲更大。而她身旁的女人則打開了腳前的食籃,只見她一把一把地往口里塞,實在想不出她的籃子里面竟然能裝進這樣多的食物。
一大塊豬肉餅,冷火腿片,一堆煮蛋,另外至少還有一打的餡餅,她幾乎不停地吃,既不客套,也不禮讓。
終于他們在一個驛站停下來午餐。
店主正等著他們,為他們擺上一份簡略的午餐,照例說驛車的旅客算不上什麼好顧客。
青菜煮得清淡,肉片切得象紙一樣薄,面包則被烤得焦黃焦黃;惟一稱得上可口的則是一片本地產的乳酪,惟—能令她感到溫暖的則是一碗熱湯。
他們幾乎才一放下碗碟,就又被趕上驛車繼續出發了。
雖然中途有停下來換馬,但是旅客並不被允許下車活動,車子必須及時趕到旅社,好在那里過夜。
安妮妲閉上了眼楮,很想小睡一會兒,卻不可能,由于路面不平,馬車跑起來晃蕩晃蕩的,何況才一開車,對面的小孩又開始哭了。
才走不過幾哩,旁邊的農婦又打開了食籃,這次沖鼻而來的則是一股洋蔥味,而這個女人好象找到了最好吃的東西似的!
安妮妲既然睡不著,那預期的種種難題,便又排山倒海似的涌起腦際。
幾個女孩所討論的並且認為可成的計劃,是一回事,而要去說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公爵,並耍他以老朋友的身份來照顧三個未成年的女孩,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或許我該帶凱柔一塊兒來!」安妮妲不由得自問。
「那麼不論公爵有多老,除非他瞎了,否則他絕不會忽略掉凱柔的美貌。」
但是安妮妲又立刻想到,就算帶了凱柔同去,在那種情況下,可能也沒有什麼用。因為,只要公爵略不樂意,或想找個借口推辭時,凱柔便會立刻受挫,甚至會毫不辯白就認輸。
而安妮妲則決心要爭取,不辭爭辯或請求,直到如願以償。
「在這件事中,我絕不表露自已的情緒,」她對自已一再叮吁,「假如他認為我厚顏,就讓他這樣去想好了;假如他認為這個計劃可恥,哼,我也不會介意。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答應。」
午後有幾陣暴風雨︰陣雨急打著緊閉的窗戶,窗玻璃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景色;然後天也暗下來了,安妮妲就象車上每一個人一樣,也開始想到晚餐。
平常驛車上的旅客都是在六點種的時候吃晚餐的,但是他們這輛老爺車蹣跚地駛進李徹斯特的驛站時,已經七點了。
安妮妲提著小皮箱跨出了驛車,只覺得手腳都要僵硬了,此刻新鮮空氣是她最需要的了。
在驛車里,除了受凍外還得聞那沖鼻的洋蔥味,再加上刺耳的哭鬧聲,早已把她弄得狼狽透頂。
一個戴小帽的女僕把她引到了頂樓去,那里是全店最高的房間,特別留給驛車旅客過宿用的。
他們穿過了前廊,上了樓梯,安妮妲听到了一陣陣的聲浪,夾著喧鬧和笑聲,好象是從餐廳和酒吧間傳來的。
「看起來好象客滿了嘛!」她隨口問走在前面帶路的女僕。
「因為是賽馬的緣故,小姐,旅舍里擠得連放只老鼠的位置都沒有!」
安妮妲听她說得有趣,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然後又問︰「那麼你額外的工作很多羅?」
「沒關系,反正那些紳土們給的小費多,」女孩輕快地回答,「可是不瞞你說,小姐,我每晚上床前,覺得腳都不是我的了!」
「啊,這個我明白,不過你可以試試看︰放一小撮芥菜在熱水里,睡前把腳浸一會,你會發現很管用的。」
「呀,我從來沒有想到!」女孩子喊了起來,「謝謝你,小姐,我今晚就要試試看。」
或許因為安妮姐表現得很友好,女僕把她帶到單人的小樓閣里去,好讓她獨自一人睡。那個胖農婦則和帶著小孩的婦人睡在隔壁的雙人房,安妮妲慶幸她的耳根終于得以清靜了。
她換下長袍,把它掛在門後。略加收拾後,換上了一件在家常穿的絲絨衣服。
漂亮的鮮紅色,瓖花邊的小縐領子,泡肩窄袖,袖口滾上了與領子同色的花邊,這件衣服絕談不上時髦,但是誠如雪倫所說的,絕對舒服、溫暖,而且合身。
她把頭發梳整後,就下樓去了,此時,她餓得幾乎可以吞下一只牛了。
她在餐廳外遇到了店主,此時一門之隔的餐廳內似乎比剛剛更要吵鬧了。
「請你領我去驛車旅客的餐桌好嗎?」安妮姐很禮貌地問。
「驛車旅客?」店主嘴里念了一聲。「哼,假如你們能在十點鐘以前吃到東西,就算運氣了!」說到這里,他似乎意猶未盡,撇了撇嘴,又補上了一句︰「全店的桌子都被訂了,只有等紳土們都用過餐了,才能招待你!」
「哪有這樣的事?」安妮妲憤憤不平地嚷了起來,她不僅為這樣的消息所惱,同時也被對方說話的態度激怒了。
「你心里和我一樣明白,」她繼續跟他理論,「你們這家店有義務招待騾車的旅客!不僅應該為他們留下過宿的房間,也應該為他們留下三餐才對!」
「你不能叫我做我做不到的事!」店主嗤了一聲,「你只有等到餐廳空出來的時候,此外,一律辦不到!」
「你這樣真是欺人太甚了!」安妮妲想繼續跟他據理力爭,卻發現店主還沒等她說完,轉身就要走了。
「什麼事欺人太甚?」一個顯然很有教養的聲音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