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也死了。」
嘉莉塔有一種感覺,雖然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正不正確,那就是父親也沒有因爵士父子的死亡而真正難過痛心。
沉默了片刻,嘉莉塔遲疑不決地問︰「現在……誰……住在莊園里……爸爸?」
「我也不太清楚,」她父親回答︰「不過我打算去查個清楚。」
和往常一樣,他很神秘地不再跟她多提這事。
數個月之後,愛瑪听說新任的韋恩漢爵士現正在非洲的某個地方,而且韋家的人還寫信通知他回來繼承爵位。
「你看他會不會已經結婚了?」嘉莉塔問過愛瑪。
「沒有人知道,小姐。自從艾瓦力先生到國外去之後,人們好多年都沒听到他的消息了。」
「他為什麼要到國外去呢?」「他的父親死在滑鐵盧,雖然那時候我還很小,但我听說艾瓦力先生從來不和吉瓦西先生打交道。在他們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們彼此就時常打架呢。
嘉莉塔可以體會到這一點。她覺得新承爵位的韋恩漢爵士開始佔據了她的心靈,而且自已也不再覺得象吉瓦西韋尼死掉之後那麼輕松自在了。
她意識到父親正迫不及待地等候他回來。
人們仍然不斷地在阿拉丁貯藏室進進出出,她知道,在豪華的辦公室里,他父親正在進行一項新計劃。
一天,當她有事到辦公室拿東西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一張桌子上擺著一張藍圖,藍圖上還有一行字︰「韋恩漢艾比莊園」。
從那時開始,她覺得自己正步向一個不可知的可怕的未來。
她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壓力正朝她撲來,她無處也無法躲避。而今,她坐在書房的窗戶旁邊,她知道這股壓迫感就壓在她身上。
她就是閉上眼楮也仿佛看到身材高大、有著一副寬闊兼膀的韋恩漢爵士,正伸長臂膀把一個酒杯放回架子里。
他比她父親還高,看起來又人又壯又黑,象個凶神惡煞似的。
她看到的他只是驚鴻一瞥;但這已經夠了,她心想,假如這又是韋尼家的人,她是寧死也不願嫁給他的。
「你在想什麼?親愛的。」達森小姐問︰「來,把你的想法說給我听听。你知道,事情有個人可以商量總是好的。」
自從達森小姐專門照顧她之後,她們兩人是無話不談的,不過這件事嘉莉塔沒有把握告訴她,因為這里牽涉到一位她最敬愛的人。她心中正盤算著一個秘密,一個在任何情況下別人也無法猜得透的秘密。
她費了一番工夫才從窗邊站起來朝她的家庭教師走去。
「你知道我不想結婚,」她說︰「大部分的原因是我舍不將離開你,達森。自從媽媽死了之後,你對我一直這麼好。」
她跪在達森小姐的椅邊,把頭埋在她胸上。
「我也舍不得離開你,親愛的。」達森小姐一面放下針線一面摟住嘉莉塔。
「也許一兩年之後我可以再回到你身邊。」
「你怎麼可能回來呢?」嘉莉塔低聲問道。
「當你有了寶寶,親愛的,你會希望他們接受教育,並且變得和你一樣聰明。那時候,我就可以象教你一樣地教導他們了。」
嘉莉塔朝她身邊挪近了一點兒。
同時,在她內心也響起了一個聲音︰「和那個男人生小孩?絕不可能!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第三章
天還沒亮,嘉莉塔就在臥室里輕輕地走來走去。
她一直睡不著,只是靜靜地躺著傾听一室的靜寂。但是,即使是靜寂無聲,也會令她感到有如惡運來臨的震栗不安。
她知道,此刻達森小姐一定在走道另一邊的房間內沉沉熟睡著,而且女僕們也還沒有起來做早餐,甚至連馬兒也還在馬廄里睡大覺呢。
整個晚上,她都在盤算該如何騎馬離家出走。當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馬匹從馬廄牽出來而不驚動任何一個馬夫,因為他們就睡在馬廄上的閣樓里。
因此她決定步行離家。雖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該到什麼地方去,不過她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小村或小鎮什麼的,在那兒她可以定居下來,而且不會有人認得出她。
這一切只是她心中模模糊糊的想法,因為從小至大,嘉莉塔都是在別人的服侍與縱容之下長大的,她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去養活自己。
首先,她最需要的就是錢,這是她面臨的最大難題,以往她去買東西的時候,都是達森小姐付賬的。嘉莉塔看了看錢包,發現自己只有十幾先令,其余都在她參加地方教會的時候,扔到奉獻箱里去了。
她知道這點兒錢用不了多久,不過她還有一筆為數可觀的珠寶。
她的寶貝多半是形狀很可愛的手鐲和胸針,全是純金瓖珍珠或是瓖寶石。此外,她的珠寶箱里還有兩副胸針和一對手鐲是母親留給她的。穆爾太大的珠寶有些是絕世珍品,全都保藏在餐具室的保險箱里,因此,就嘉莉塔所知,沒有一個人可以輕易得到它的。
她相信她母親的胸針一定值不少錢。
她父親很少買禮物送給他的妻子,只有偶爾送她一些名貴的寶石。
她手上戴的手鐲便是母親送給她的,它看起來名貴異常,在陽光下閃閃生輝。
她把所有的珠寶都包在手帕里,然後把手帕放在一條準備包東西的白色圍巾里面。
她曉得自己沒有能力攜帶笨重的物品作長途的跋涉,因此,除了珠寶之外她僅僅帶了一件睡袍,一套換洗的內衣褲、一把牙刷、梳子和一把刷子。
即使只這幾樣東西,她想,假如真要走遠路的話,自己也很可能走不動呢。
因此,她從衣櫥的睡衣當中挑了一件黑色的薄綢睡袍。
現在是春禾夏初時分,所以她所有冬季的服飾都由愛瑪拿去清洗、熨燙,收藏在另一個衣櫃里去了,這批衣服要到九月末才再拿出來亮相。
嘉莉塔挑了一件深藍色的絲質長裙穿上,在微帶涼意的清晨,這件衣服正巧合適。
當她扣衣服後頸的扣子時,感到有點兒不習慣,因為她一向是別人服侍慣了的。隨即她又揀了一件斗篷好在下雨天時穿用。
她有一件搭配長裙的斗篷,在她平時穿斗篷的時候,戴的是一頂邊緣插著幾根駝鳥毛的軟帽,現在她覺得,一個年輕的女孩若是戴著它長途旅行,實在有點兒過份招搖了。
因此她只在頭上系了一條柔軟的紗衣,希望如此不會引人注意。
當她裝扮妥當,天還是暗朦朦地沒亮。從窗戶往外面望去,她僅僅看見花園那頭灌木叢邊的雕像與石柱的輪廓。
現在正是時候了,嘉莉塔心想,正是她必須離家出走的好時機。她拿起她的包袱朝她的臥室行了最後一瞥,覺得仿佛就要和童年以及對母親的甜蜜回憶告別了。
但是她一想到,在幾天之內自己就得和客廳里的那個又高壯又黝黑的男人結婚時,她立刻把門拉開,跟著踮著腳尖輕輕地走下樓去。
三個鐘頭之後,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嘉莉塔月兌下斗篷放在手臂上。
她覺得自從離開克萊瑞的家里,自己似乎已經走了好長的一段路,不過實際上她並沒有走多遠。
她推斷家人發現她失蹤之後,父親一定會馬上騎著他的庫里克找她。這麼一來,他一定會朝大路出發。所以,假如她想隱藏自己的行蹤,就只有走田間的小徑才最安全。
她很快地把住家附近的草地拋到身後了,現在她為了怕別人發現,正迂回地朝鄉鎮掩近。她穿過一片草地,然後來到一片廣大的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