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顯然不希望塔里娜問為什麼,所以當她們的車向海邊開去的時候,她們的談話又一次暫停下來。
「這真是太美了、」在她們駛上海濱時,塔里娜用種肅然的贊美口氣說,她看見長排的梧桐樹和精心布置的花床,還有一大群衣著艷麗多來的尋歡作樂的游客在沙灘上玩耍。
「你以前到過這兒嗎?」這個婦人問她。
塔里娜搖搖頭。
「啊,那麼這算是一次體驗吧,縱然我想你一定經常到各處旅行的。」
塔里娜沒有說話,反正她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要對這個婦女撒謊,但是她想一定已經有人講過,她是有錢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
「我們被派去的地方並不總是這麼好。」這婦人說,在她的聲音中,塔里娜听出她似乎渴望得著什麼。「通常是派到胡衕里的小酒吧間去或者派到東德,簡直令人毛骨驚然。」
「在德國嗎?」塔里娜問道。
這婦女似乎感到有點不自在。「別講我說過什麼,好嗎?」她說,「我們不應該講出我們到過什麼地方,你是知道的。」
「我怕我還不知道哩。」塔里娜說。
「哎呀,那麼,既然如此,我對你講過的任何事,都請你忘掉它。」這婦女懇求說。
她似乎突然畏縮了,也不那麼自大了。「你不會希望我惹出麻煩,對嗎?」她問道,「幫幫忙吧。」
「我什麼也不會講,」塔里娜答道︰「當然不會講。」
事情變得更離奇了,她暗自思忖,這個婦女是誰?是哪種人雇用了她呢?反正她覺得不只有紐百里先生一個人在後台主持一切,但也許他比她所想象的更為冷酷無情。
她一想起了在厄爾利伍德的談話錄音,就感到顫抖。
「喂,」她突然說,「我今晚要回去,那行嗎?」
「除非給你的指示是那樣講的,」這婦人回答說。聲音中帶著嚴厲的語調。
「我寧可回去,假如能辦到的活。」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她受不了這婦女長久跟她作伴,她對自己周圍的神秘事件感到好奇,可是,她並不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切都令人討厭,令人不快。
「我看不出有任何原因為什麼我不應該回去,」她有點固執地堅持說,「一旦我完成了我的任務。」
「當然,一切都由你。」這婦人答道,「不過,假如你肯听我的忠告,你決不要做他們不想要你做的事,萬一你要做,通常會惹出非常大的麻煩。」
「跟誰惹麻煩?」
這個婦人把眼楮轉向別處。「你是知道答案的。」她說。
「今天還有一次晚班火車嗎?」塔里娜問她。
「當然有,」這個婦人厲聲說,「如果你要的話,有的是火車、飛機、輪船,但是,假若有人吩咐你呆在這里一直到明天,那麼,你最好照辦,不然的話,你會發現他們能叫你非常不愉快。」
她再一次感到顫栗,這一切都難以形容,無法理解,她暗自下了決心要給紐百里先生打電話,大約在六點鐘她能夠通話,假使他不喜歡這樣,嗯,她又能怎麼辦呢?
她突然想放聲大笑,她竟會害怕某件事或某個人,听起來該是多麼荒謬呀,畢竟她是塔里挪?格雷茲布魯克;在家里有父親、母親、埃德溫娜和唐納德,還有個破舊的牧師住宅可去,家里的人都在等待她回去。
他們可能對她發脾氣,因為她撒了一大堆謊。但是同時。不管她干了些什麼,不管她多麼愚蠢,他們和她是站在一起的,她屬于他們,他們也屬于她,就是那麼回事。
這個婦人站在她身旁,用驚奇的眼光看著她。
「你在想什麼使你快樂的事嗎?」她問道。
「我在想我的家庭,」塔里娜答道︰
「他們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叫你看起來那樣快樂。」她有點尖酸地說。
「事實是這樣,」塔里娜回答。
「好,這就是輝煌大旅館。」這婦人說,她們的車已經離開大路轉入一條很短的個彎道,開到一個有門廊的大門口。
服務員們跑了上來,塔里娜慢慢走下車,她的同伴高聲談著話。服務員們恭敬地領她們進了門。
「這位是我的佷女,平安到達了。」她說,「火車這次是正點到站,我原以為在車站還要等半小時。請把她送到她的房間,把行李也送上去吧!」
她轉身朝著塔里娜。「我猜想你要換衣服,親愛的,是嗎?換上涼爽一點的,我坐在酒吧外邊的太陽下面,你會在那兒找到我的。我為你準備了可口的冷飲,等著你,別太久了。」
「不,我不會太久的,」塔里娜隨口說。
她走進電梯,她的假姨媽揮揮手,轉身走了,塔里娜听見她滔滔不絕地跟櫃台上的一個男人談了起來。
她的房間在四樓,是一間大屋子,比她在杜維爾的房間甚至更為華麗,遮太陽的天篷拉下來遮住了陽台,房間里似乎仍然充滿陽光,靠窗的桌子上擺著一大束粉紅色的康乃馨花。
服務員把塔里娜的手提箱放在固定箱架上。他等著她給小費,然後在道謝後走出房間並輕輕帶上了房門。
塔里娜向房間四周看了一會兒。多麼不可思議啊!她居然來到了這里。然而她還是忍不住跑到窗前觀看遠處的大海。
她來到了塞納!嗯。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任何人因為她的冒險行為而向她動怒。至少她游玩了她從來沒有想到能去的兩個地方。
她清醒過來,記起了那個在樓下等著她的婦人。她想她該換衣服,下樓去會她了。在此地有一個人時刻陪著她,真是太掃興了。要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會玩得更痛快些——隨後她想到了花費,于是做了一個鬼瞼。
她打開手提箱取出衣服,她只帶了兩套——一套是粉紅色點綴著少許白點;另一件是涼爽的綠色,當然,還有一套晚禮服、便鞋以及游泳衣和各種零星東西,都是艾拉最後裝進去的,而塔里娜則認為這麼短期旅行不可能用得上的。
無論如何,該謝謝吉蒂,使她不必為自己的外貌而感到害臊。她慢慢地解開那套她旅行時穿的粉紅色衣服的鈕扣,接著她又解下別在肩上的蘭花。她把它們放在手里翻轉過來,幾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沖動使她想把系在花睫上的絲帶解開,看看里面是什麼,還想試試能不能解釋或弄懂別人托付給她的這件重要秘密。
然而,她明白這是背叛了紐百里先生對她的信任。不管她覺得他為人怎樣,她曾經對他發過誓。不管她對他和他的同伙如何懷疑,至少他對她是盛情款待和慷慨大方的。
她把花拿在手里,呆了一會,隨即,她象做了一件無可更改的事一樣,按照給她的指示,把蘭花丟在廢紙簍里。
在那以後,她開始忙了起來。她急于離開房間,好讓人把蘭花取走,在她再回房時,事情就會辦妥了。她把衣服月兌下,掛在衣櫃內,換上綠色連衣裙。這衣服很適合她的身材,緊緊貼住她的腰肢,領口開得很低,雙臂赤果著。這是一套很簡樸的服裝,使她看起來非常年輕。
要是邁克爾在這兒該多好!她幾乎高聲說出了口。
接著她跺了跺腳,她差不多能听到自己責罵自己愚蠢的聲音。
「下樓去盡情享受吧。塔里娜,你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你曾盼望了多年想要出國去,你現在是在這兒了,可是你什麼也不干,只是為了你只見過幾次的某個蠢人而悲嘆,快下去看看大海,快活些,即使只有二十四小時,那又有什麼關系呢?至少你已經有了這二十四小時,並得到充份的享受,這是永遠不會有人來攫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