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885年
「我听說你又要走了,戴頓,」貴族公子達西•恰靈頓說。他在火車包廂里坐定下來,燃起一支雪茄煙。
「首相要我訪問遠東,新加坡是第一站,」薩耶勛爵回答。「我將要向他遞交一分關于貿易的一般前景以及我國聲名遠揚的外交工作開展情況的報告。」
達西•恰靈頓哈哈大笑。
「听你說來此行非常壯觀,但說真的,我不妒忌你。」
「至少可以換換環境,」薩耶勛爵說。
「听口氣好象你樂意離開英格蘭。我有個感覺︰這個周末你過得並不愉快。」
「總的說來和過去倒也沒有什麼不同,」薩耶勛爵的語氣里有厭煩之意。
「老天爺,戴頓!你真難伺候!」達西•恰靈頓突然喊道。「我猜想,那天美女如雲,其他任何地方都望塵莫及,親王顯然興致勃勃。」
「只要身邊有美女,親王總是興致勃勃的,」薩耶勛爵回答。
他的朋友達西•恰靈頓笑了起來。
「殿下真是個古怪的人!當一位美女飄然入室時,大家總可以看到他眼楮里露出那樣的閃光,臉上顯出警覺的表情。」
他停了一下,又接著說︰
「雖然你喜歡冷嘲熱諷,戴頓,你總得承認她們確實美麗非凡。」
薩耶勛爵沒有馬上回答,卻點著了一支雪茄煙。他把火柴吹滅,慢條斯理地說︰
「昨晚我在想,她們的舉止確實象是坐在奧林匹斯山巔的女神,而我們只是匍匐在山腳下的凡夫俗子。」
達西•恰靈頓沉思地望著他。
「有一件事我可以十分肯定,戴頓,」他說,「不管那彎彎的腳背、粉紅的小腳尖多麼誘人,你從來還沒匍匐在任何人的腳下。」
「真的,達西,你說話的口氣,就象咱倆一起在巴黎時讀了又扔出窗外的那一類法國小說。」
「那時候,我們確實過得逍遙自在,不是嗎?」達西問。「可是,戴頓,法國女人雖然迷人,但和我們英國的美女還是不能相比。」
「吸引男人的不光是古典美人的容顏和窈窕多姿的身材。」
「此外還可能是什麼呢?」他的朋友問。
薩耶勛爵沒有回答,達西•恰靈頓說︰
「歸根結底,戴頓,你的麻煩就在于你被寵壞了,你太富有,臉蛋兒也太漂亮,你無論干什麼總是一帆風順!這是反常的!」
薩職勛爵的眼楮閃您發光。
「這從何說起?」他問。
「對啦,你從樹上掐取最成熟的挑子,或者可以說,你還沒有向它們舉起手來,桃子就自動掉進你的懷里,結果你饜足了——就是這個詞,老兄——你對生活中的好東西饜足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恐怕我還是寧可自己努力去摘取——用你的話說,」薩耶勛爵說,「或者采用另一種方法,我寧願自己去獵取。」
達西•恰靈頓哈哈大笑。
「我想這個周末格屈露德準是把你追得太緊了。她的佔有欲老是那麼強,一旦抓住了個男人,就決不松手。」
薩耶沒有回答,雖然他的朋友知道他照例是從不談論自己的風流韻事的,擔他忍不住又說︰
「可能還是你聰明,戴頓,能夠及早抽身。如果看見你尾隨在格屈露德的車輪後面緊迫不舍。我是不會高興的。」
「我並無此意,」薩耶勛爵明確地說。
他的朋友暗自微笑。
現在他明白了,在梅爾契斯特公爵于馬爾波羅大廈舉行的那次社交界群英薈萃的宴會上,格屈露德•林德萊小姐美麗的眼楮里為什麼會有一縷明顯的怒火,為什麼薩耶勛爵似乎比以往更顯得難以捉模。
那些應邀前去參加為威爾士親王舉行的招待宴會的都是些貴夫人或是貴族的遺孀。
有少數男人也受到了邀請,例如薩耶勛爵和達西•恰靈頓,表面看來,他們還沒有訂婚,可是在考慮周到的女主人的心目中,早已把他們各自同某位眾所公認的美人兒匹配成雙了。
或者說,他們是作為在女士們的追逐下躲閃逃避的狐狸而被包括在應邀者之列的,這些女士——用達西•恰靈頓常說的話是︰她們把俘獲的情人掖在腰間,就象印第安人掖著仇敵的頭皮那樣。
達西•恰靈頓此時望著他的朋友,心里想——正如往常多次想過的那樣——他的朋友薩耶勛爵無疑是他這一代人中最有魅力、最英俊的男子之一。
不但如此,他既家財萬貫又聰明絕頂︰這似乎不大公平。
首相索爾茲伯利侯爵和他的前任格拉德斯通先生都對薩耶勛爵委以重任,把這樣重要的使命委托給象他那樣的年輕人,這種事以前可從來不曾發生過。
薩耶勛爵雖然正式屬于外交部,但他還具有非官方的外交要人的身份,他以這個身份被派往世界各地,並根據他的所見所聞提出他個人的、通常是秘密的報告。
「你什麼時候出發?」兩人沉默了幾分鐘後,達西問道。
「後天,」薩耶勛爵回答。
「這麼快!你告訴格屈露德了嗎?」
「我發現當我要離去的時候,最明智的辦法是決不通知任何人,」薩耶勛爵答道。「我厭惡告別的場面,如果我答應寫信,我也決不會遵守諾言。」
他用幾乎是激烈的語氣說話,而他的朋友機靈地想到,以前他一定在某些女人還沒來得及領會他的意圖時,就用溜的辦法避免了許多這類的場面。
「行啦,」他說,「你要到新的牧場去了,也許我會羨慕你。等打靶結束,就沒有什麼事情干了,這種霜凍天氣不適合于狩獵。親王說,聖誕節過後他要去戛納。倫敦就要成一座空城了。」
「你最好還是和親王殿下一起去。」
「我可受不了一個月里盡吧些行禮鞠躬、一只腳擦地後退呀這些事,」達西答道。「如果允許我來選擇,我寧願和你一起走。」
薩耶勛爵微微一笑。
「沒有比那兒的生活更能使你厭惡的了。在那里不但要沒完沒了地向地方長官鞠躬並一腳擦地往後退,有時簡直使人極不愉快。如果你看到我呆過的某些地方,你一定會吃驚的。」’
「那總不會比咱們一塊兒參軍的年頭更糟吧,」達西說。
「那倒是真的,」薩耶勛爵同意道。「我幾乎已經把對抗演習和強行軍的麻煩都忘掉了,還有在餐廳里不得不听那種極其愚蠢的講話。」
「那也不會比這個周末我們不得不听的講話更糟,」達西•恰靈頓說。「查理還是講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總是模仿那幾個老動作,這一次表演得也最最沒勁兒了。他只能把親王逗樂,別的人可一個也不樂。」
「我開始覺得自己年齡已老,不宜參加這類喧鬧的社交活—動了。」薩耶勛爵說。
「才三十一歲就老?」他的朋友驚呼。「我親愛的戴頓,你一定是為什麼事犯病了。是愛情嗎?」
「回答是一個明確的‘不’字!」薩耶勛爵說。「假如你誤解我的意思,我可以再說一遍,達西,我不在戀愛,也不想戀愛。」
「這對首相倒是一種寬慰,」恰靈頓說。
薩耶助爵揚起眉毛,他的朋友解釋道︰
「每當遇到有失去你的危險時,這位‘老孩子’的心情總是極度緊張不安。有一天他在上院ヾ對家父說︰‘我手下的小伙子在情場上失去的比在戰場上捐軀的還要多!’」
ヾ英國國會上院,即貴族院。
「令尊大人盡避讓首相放心好了,」薩耶勛爵說。「愛情並沒列入我的計劃,因而也不會干擾首相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