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婷,要不要我說故事呢?」眉娜問道。
凱婷很熱切地翻開那本眉娜幫她講的,也是自己最喜歡的探險故事書。
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說故事。眉娜還念不到半頁,耳邊傳來開門聲。
她猜一定是沙達回來,帶著笑容轉過頭去迎接他,沒想到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大叫。
沙達一顛一跛,蹣跚地走進房里。外衣撕裂了,襯衫的領口被扯開。臉上的模樣更是駭人,一個眼楮青腫,鼻子和破裂的嘴唇不斷地滲出血來。
「沙達!怎麼回事?」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樣子,眉娜驚惶地跑向前、張開雙手迎接他。
沙達立刻無力地傾跌在她懷中。眉娜扶著他躺到沙發上,從茶幾上拿杯牛女乃喂他。
沙達勉強啜了幾口後,忍受不住張嘴時的疼痛,推開牛女乃,沉沉閉上眼楮。
她幫他月兌下鞋子,鞋面滿是泥巴及抓痕。讓他舒適地躺下後,再找條毛巾沾點溫水,輕輕擦拭他紅腫的眼楮及滲血的嘴唇。
等他歇息一會兒,精神稍微恢復後,眉娜心平氣和地問他︰
「告訴我,親愛的,到底發生什麼事?」
☆☆☆
眉娜匆匆地跑下前樓梯,急急穿過大廳。
她不向侍從打听公爵的行蹤,因為她很清楚,傍晚時分,公爵一定習慣地坐在藍廳里閱讀下午送到的日報。
眉娜沉著臉,眼露凶光,緊閉雙唇。了解她的人都清楚她那匈牙利式的脾氣就像那團火紅的頭發一樣火爆。
她氣沖沖地走進藍廳,公爵不在里面。她躊躇地思考著,要到那里才能找到他。這時,耳邊傳來說話聲。原來藍廳里有一道門和隔壁的書齋相通,聲音透過這道半掩的門傳過來。
眉娜走到這扇門前,正想推開時,听到門非勒少校說︰
「如果您控訴這本內容有失公正的小說的作者,爵爺,您也會受到實質上的大損害──我想,最少不下于五千英磅。」
「你說的不錯,門非勒。」公爵答,「從沒看過這麼無禮、這麼惡毒的攻擊!」
鮑爵猶豫一下,接著說︰
「我想知道作者是誰?只有姓沒有名字,使人猜不出『他』的性別。」
「爵爺,我想女人不致于這麼尖酸惡毒吧。」
「誰曉得,」公爵說,「不過,就有一些女人到必要時,手段的陰狠並不亞于任何男人。」
「爵爺說的這點,我倒得注意。」門非勒少校答道,「我現在應該采取什麼步驟呢?」
門里一片寂靜,眉娜繼續摒息聆听。
對于他們討論的事,她十分清楚。
昨天她接到羅森先生轉來一封出版商寫給她的信。
出版商通知她,接到她決定撤銷小說原稿的信前,小說早已付梓並分送至各書商處銷售,所以他們無法遵照她的意見,采取任何補救方法。信上寫道︰
「女士,我們抱憾的請您接受這個事實,並靜候佳音。我們認為這本書會很暢銷,事實上,依目前的銷路來看,一個月後,此書必將再版。附上二十英磅支票乙張,是第一版的酬勞,希望您滿意。」
信上所說的消息使她惱怒不安。
「事情既然發生了,我也無能為力。」她自我安慰說,「我希望它賣不出去,更沒有人把書拿給公爵看。」
以前她沒見過公爵,報復的心理趨使她用譏諷的筆調來描述公爵,而且初抵城堡時所受的不平等待遇,更使她認為自己書中所敘述的情節,所暗藏的攻訐完全正確。
日子一天天過去,公爵種種出乎意料的作法,使她無法一直強烈的厭惡他。公爵讓她遛馬,還為小孩子買小馬,依照她的需求安排食宿問題,這些表現使眉娜不得不改變自己對他的觀感。
但她仍然認為他異常專制,總是以一種輕鄙、不屑的眼光盯著她看,時時準備挑她的錯。
然而自從定居城堡,觀察他一段日子後,她不得不老實的承認,公爵並不像她所想象的那種惡徒,就連一半都不到。
她一遍一遍地閱讀那封信,無可奈何地走到窗前,往外眺望美麗的水池。捫心自問,寄居城堡是否不智之舉。
「他一定不會看那種書的。」她一再向自己保證。
這句話就像一篇聲明書,不時地重現腦海。
現在,她听到公爵和門非勒少校的對話,證明她的想法錯誤。
鮑爵不但看過她的小說,而且從他的話里不難了解他的態度。
「已經有三個人特地送這本荒謬的書給我看,」她在門外靜听公爵慢慢道來,「其中兩位是我的親戚,看到家族的榮譽被人視如糞土,萬分憤慨。另一位是朋友,他建議我拷問作者及出版家。」
「我認為您應該采取行動,爵爺。」
「但是你想想看,門非勒,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把這個小案件鬧進法院里,反而是替這個可惡的作者宣傳,使得人盡皆知,豈不是遂了他的心願。」
「我認為不能讓這件事不了了之,應采取適當的抗議。」門非勒少校說。
「我清楚厲害關系,不會不管的,」公爵回答,「我已經作了決定。」
「爵爺,是什麼決定?」
「你立刻啟程到倫敦,把已出版的書全部買下。先接收出版商的存貨,再到各書商處收購未賣出的存書,全部帶回堡里。」
「爵爺,您要怎麼處置這些書?」
「用火一把燒掉!」公爵答道,「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清除污言穢語!」
「收購書本要花去一筆可觀的金錢。」
「這倒沒關系。」公爵答道,「最重要的,要和出版商說清楚,如果他們再出版,我會立刻控訴他們,使他們傾家蕩產。」
鮑爵堅決而強硬的口氣,眉娜可是耳熟能詳。
忽然,門那頭響起腳步聲,她禁不住神經緊張。瞬間,公爵從半掩的門走進藍廳,發現她楞楞地站在門邊。
「妳想見我嗎?溫妮小姐!」
「是的,爵爺。」
他關上背後的門,做個手勢走向沙發。
「妳要不要坐著說話?」
「不!」
鮑爵揚起眉毛,對她的態度大感不解。于是,他也不坐下,面對著她站著。
「好吧,有什麼話妳說。」他問道。
「沙達剛從學校里回來。我希望爵爺去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鮑爵嘲諷地一笑。
「怎麼啦,我猜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不要太自尋煩惱,每一個男孩都會打架的。我相信過一段日子,他會了解自己的體力,妳就不必多操心了。」
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眉娜真是怒火中燒,吸了一口氣,說︰
「他勉強走回家,一進門立刻跌在我懷里。他一只眼楮不能看東西,我想肋骨也可能被打傷了。」
「沙達逐漸長大,他必須為自己的成長而戰。」公爵漠不關心地說。
「我同意他為護衛自己而戰,」眉娜尖銳地說,「不該為你而戰。」
「妳這是什麼意思?」
「沙達是因為你這個人和你的行為,被別人陷害打擊。」
她的態度火爆而無禮,但她一點都不在乎。
鮑爵的漠不關心本是小事,但他對沙達的成長抱著這種漠然的態度,使她無法忍受。
沙達本來不願意說出原因,經她加以安慰,好言相勸,他才說出事情的始末。
鮑爵一副輕松的神態,不曉得沙達為他所受的委屈,她真忍不下這口氣,想不顧一切發泄出來。
「妳的意思是,沙達為了維護我的名譽,必須和別人打架嗎?」公爵仍不改調侃的調調兒。
眉娜一直克制自己,但這句話就像導火線似的,她忍無可忍,兩眼冒火,滿腔怒言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顫抖的雙唇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