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要麻煩你,齊瑞荷,」她很不自在地說,「將來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
「親愛的,你需要多少我當然會給你,」齊瑞荷回答,一會兒卻驚叫起來︰「唉呀!我身邊的現款也不多了,我向桑杰斯伯父要一些好了,或是等查理斯來了再說?」
「你身邊有多少錢?」孟黎莎問。
齊瑞荷的錢放在十二只不同的袋子里,兩個人檢視了一番,總共約有十磅。
「我把你的錢都借走了,你會不會有問題?」她問。
「當然不會!」齊瑞荷笑著說,「現在我的錢由查理斯管,我根本就不需要為它操心呢!」
孟黎莎不禁有點罪惡感,但沒有錢她根本就不能成行,向齊瑞荷道謝以後,她就把錢放進自己的錢袋中。
現在她環視著這些日子住餅的房間,確定沒有遺忘什麼東西,就差女僕為她叫個待從幫忙提箱子下樓。
婚禮還沒舉行前,她就問過那對新人離開後有沒有馬車能載她一程?因為上個禮拜齊瑞荷和她總是坐馬車到迪爾貝和密契斯特購物,所以要用馬車也不需再和公爵打聲照會了,但她帶著行車就決定由邊門出去,比較避人耳目。
她要搭馬車外出似乎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尋常,她從邊門的樓梯走下來,由這邊走公爵不可能看到她離開的。
其實她很想向他道別,再看到他那頎長的身影在堂皇的艾德威克宮襯托下顯現的不凡氣度。
「我永遠都忘不了他給我多深刻的印象!」孟黎莎想著今後的歲月中會如何懷念他們之間每一句對話,以前除了和父親以外,還從設和任何一個男人有過這樣精闢的對話,通常在宴會酬醉中听到的不是過分的虛偽、阿諛,就是冗長的打獵漫談,或是抱怨農作的艱辛,然而和公爵談話一卻令她愉悅,不只是听他敘述事情而已,無形中也感受到他心智的豐盛,而學到許多自己一直欲探索的事物。
她步入正在等候的馬車內,向艾德威克宮作最後巡禮。
紫丁香開遍,粉紅杏花襯托在蔚藍晴空下,山茶花爬滿坡前,美如仙境!
馬車上路了,孟黎莎回首凝望,只見那堂皇的建築物在陽光下燦爛輝煌,幾乎有點不真實,仿佛一場美麗夢境。
「我會永遠記得它。」她想。
她果斷地轉身坐直,告訴自己不要回顧,好好想想擺在眼前的路。
事實上這些日子一直忙著齊瑞荷的婚事,使她暫時把自己的事擱在一邊,現在卻整個盤據了她的心,就象烏雲遮住了太陽。
「到底我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她自問。
深刻的恐懼就象一條蛇纏繞在心中。
「我只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就算我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這念頭使她沮喪,她一直排除這自怨自艾的想法,卻難以做到。
「要是我找不到工作?要是沒有人肯雇用我?難道我就得爬著回去,答應嫁給丹恩•史諾比嗎?」
想到這里她每根神經好象都要萎縮了,一時不知自己是否夠堅強到寧願餓死也不要嫁給那個令她嫌惡的男人?
似乎有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你能做什麼呢?」
「你有什麼資歷?」
「你連真實姓名都不敢告訴別人,誰會雇你擔任家庭教師或是伴從呢?」
「你一直害怕自己不會被人需要……」
孟黎莎想鼓舞自己的勇氣、信心,卻益發覺得自己卑微平庸缺乏安全感,她深深疑懼起來。
馬車到了一個小村莊,由這里再走半里之遠就是一條大路,孟黎莎看到旁邊的路標寫著驛車站在此,以前她和齊瑞荷路過此地時就注意過。
馬車停了,侍從下車幫孟黎莎把箱子放在路邊的草上,這時她看到一輛驛車漸漸駛近,那輛車由四匹馬拉著,速度很慢,上面坐了不少旅客。
她有點擔心如果客滿了豈不糟糕?希望里面還有位置,不然長途旅行太辛苦了,只是看上去似乎希望渺茫。
她拿起手提袋正準備下車,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接著響起了一句問話︰「你要到那里去?」
孟黎莎舉目四望,眼楮睜得又圓又大,只見一匹黑色駿馬趕到車旁,騎在上面的正是公爵。
他看上去仍然氣宇不凡,騎在馬上更顯英氣逼人。
孟黎莎只是呆呆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看上去很生氣,不那麼冷傲,也不再一副不關心的神氣。
「我……我……打算……離開。」她總算怯怯地開了口。
「你要到那里去?」
他的問話十分尖銳。
「要……要去……倫敦。」
「一個人去?」
答案很明顯,他也可以看到她身邊沒有別人。
鮑爵注視著等在一邊要提箱子的侍從,開口道︰「把箱子放回去!」
接著他又轉向馬車夫,「把威爾登小姐送回去!」
馬車夫應聲听命,公爵轉過馬頭向前馳去,剛好驛車咯吱咯吱地駛到他們前面。
孟黎莎真想從馬車內跳出去,先跳到驛車上再說,不管公爵會怎麼說,但她知道自己不敢違抗他的意旨,就是自己這樣粗率行事的話,他也很容易追上驛車把她帶回去。
為什麼他還要她留下來?真費解。
這次她秘密溜走,本來就害怕公爵會出面干涉,而自己無力違抗。
馬車快把馬車轉過來,向來路駛去。
「無論他對我說什麼,我也不要嫁給丹恩•史諾比,」孟黎莎告訴自己,「他沒有管我的權力,既不是我的監護人,又不真是我的雇主。」
她不禁吁了一口氣︰「我要照自己想的去做!」
雖然這話在耳邊響起,她自己也覺得不夠堅定。
馬車很快就駛近了艾德威克,到了前門。
侍從過來扶她下車,她慢慢走上台階到了大廳。
「公爵閣下要在起居室見你,小姐。」總管前來交待。
孟黎莎心想如果僕人們知道她象個逃學的女學生一樣被帶了回來,不知會作何想法?
接著她又告訴自己︰算了,就算他們知道,又有什麼關系?不論公爵怎麼說,我也得在明天早晨丹恩來以前離開。
她開始考慮到趁晚上跑走,只要帶個包裹就好,比較不引人注目。
如果公爵打算明天一早象送只可憐的羔羊到屠場一樣把她交給丹恩,她會讓他大吃一驚。
極力抑制了內心的恐懼不安,孟黎莎的頭抬得高高的,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昂首走向起居室,公爵正在那里等她。
走近他時,她發現他顯得更高,比平常看來更令人敬畏,然而臉上的表情和幾小時前向齊瑞荷、查理斯敬酒時卻大不相同。
到了公爵身邊,她沒把外衣帽子月兌下來,公爵開口了︰「我要和你談談,孟黎莎,我想你把外衣和帽子月兌了大概會舒服一點。」
「我很快又要穿的,閣下。」孟黎莎表明態度。
「這身衣服總不會跑開的。」他回答,孟黎莎覺得他在譏嘲自己。
為這麼一點小事和他爭執自然十分荒謬可笑,她月兌下外衣,把它放在牆邊一張椅子上,帽子也掛好。
然後,她用手梳理一下金黃色頭發,面向公爵。
他用手指指對面的一張椅子要她坐下。
「我想過了,」他冷冷地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你該會考慮到禮貌,在離開前向我道別吧?」
「我必須……走了。」孟黎莎低聲回答。
「為什麼?」
「我要盡可能……快點去……倫敦。」
「有什麼人在那里等你嗎?」
「沒有……不過,閣下知道得很……清楚,明天丹恩•史諾比……會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