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位「白衣姑娘」倒是像真的一樣。如果她真的是鬼,鬼會說話嗎?
他發現他對這個問題完全外行。他繞過巨大的橄欖樹,看到了馬房,也看到一個東西在前面移動。
他本能的停下腳步。
那個在晃動的東西就在馬房入口。一剎時,他又覺得那是他的幻覺。突然,那個東西又開始動了。
現在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手。有手,必然有人。
他靜靜等著。
幾秒鐘之後,他發覺兩個人鬼鬼祟祟地移動著。他們的樣子明擺著就是不干好事。他們躡手躡腳地朝馬廄走去。
他們沿著屋子的陰影移動著。伯爵知道,白衣姑娘的警告來得正是時候。
他記起來,馬夫跟他說,莊上主要馬廄的門栓壞了。
那時候伯爵根本沒听進去。他覺得那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馬夫們,不用說,一定正在馬廄那頭呼呼大睡,可是,不管怎麼說,他的行程是最後一刻才改的,那些不法之徒怎麼會曉得他住在那里呢?
他的便鞋踩在鵝卵石上毫無聲響。他一陣風似的卷進馬廄,他們正在克魯薩德的廊前,動手打開鐵門。
第一個人轉回頭來驚視著他。伯爵一把抓住他,朝下巴就是一拳,他整個人飛了出去。
另外一個人,個子較大,也凶悍得多,向他沖來。伯爵曾授業于當代最偉大的職業拳擊家杰克森先生,又在他的夥作曼多沙那兒習得拳擊技巧。這場打斗根本就是一面倒。
馬上,對手就被擺平了,倒在一邊,昏迷不醒。
伯爵這才大聲喊人過來。馬夫們齊奔過來,包括他的馴馬師巴克斯特和老亞伯特。
他們搜查了兩個昏迷的人,發現他們身上藏的藥。他們打算拿這個來蒙倒克魯薩德。
巴克斯特把藥放在掌中,交給伯爵,說︰「我很抱歉,大人。我順該留一個人守衛這些馬的。我以為我們在這兒安全得很!」
「我們得了一個教訓。將來可別忘了,巴克斯特!」
亞伯特拿著燈籠照那個身材較小的人,大聲叫起來。
「怎麼啦?」伯爵問。
「我看過這個人哪!大人。他住進蘭莊以來,到過馬房好多次了!」
「住進蘭莊?」伯爵注意地問。
「是啊!大人!他告訴我他最喜歡馬了,尤其是克魯薩德。」
「他是誰?」伯爵追問。
「他說他是小廝,大人!喏,您瞧,他穿著小廝的制服哪!」
伯爵往下看。在燈籠的光下,他看到他背心上的鈕扣和上面刻的紋章。
「把這兩個敗類給我綁起來,明天一早,我要把他們送交給馬場警官處理。」
「是的,大人!謝謝您,大人!我只能說我感到非常慚愧,居然發生這種事情。」
「還好我及時得到警告!」伯爵說。
「警告?大人?」
這個問題,伯爵走同屋子里時心里想,他自己也沒有辦法回答。
他走上樓去,砰然把紅屋的房門打開!
法蘭士服裝半卸,尚未入睡。
伯爵進來時,他臉上的表情又驚又愧。
「我給你十分鐘,你馬上離開這衷。」伯爵斬釘截鐵的說。
「怎麼……」法蘭士開口,卻被打斷︰「你要是聰明,最好離開英國。你的同謀一定會把實情告訴警察,你不久就會收到拘捕傳票的。」
法蘭士沒有說話。
一時間,伯爵幾乎想一拳把他摜例,想想又覺得這反倒有失他的尊嚴。
「十分鐘!」他重復一次。走出房間,將門帶上。
到了他自己的臥室,剛剛所發生的事在他心頭澎湃翻滾,他瞪視著剛才白衣姑娘出現的地方,良久不能釋懷。
他朝著她站立的地方走去。
一股似有似無的甜淡香味傳過來。他曉得了,是誰留的紙條,叫他不要喝那杯酒。
「先是我,然後是我的馬!」伯爵說著,抿了抿嘴角。
表是不會寫字的。就算會說話,也不至于會寫紙條啊!
他站著,雙眼直視她剛才站過的地方,然後把手伸到嵌板上,開始慢慢地撫模一塊塊嵌板。
在他記憶深處,好像有一個模糊的印象,有一次他和父母親到渥榭斯特的屋子里度假。
那楝屋子年代非常久遠,四周圍著濠溝。那時候他還很小,最喜歡那條濠溝了。
案母幾乎不怎麼照管他。他們並沒有其他的小孩,所以他和那里的管家特別親近。
避家是位很和藹的人,拿許多打仗的圖片給他看,還告訴他許多戲劇化的歷史故事。每個故事都和這楝屋子有關聯。算是這老屋的典故了。
他聰明又乖巧,管家告訴他許多渥榭斯特之役的故事。他說那位逃亡的國王,如何藏在一棵橡樹里,躲避後頭的追兵。
「他的部下有一些就藏在這房子里。」管家繼續說。
他指給伯爵看保皇黨當時匿藏的密道。他們躲在里頭,果然沒有被克倫威爾的士兵發覺。
要進密道里,伯爵依稀還記得,先要打開牆上的一塊嵌板,露出的洞口恰好能容一人進出。
他記得管家是按了雕板上的某一處才把門打開的,他腦中浮起他伸手模索按鈕的情景,還有密門打開時,自己欣喜若狂的神情。
現在,他的手指在繁復的葉片、花瓣中搜尋著,精致的藻紋,飽滿的穗粒,還有細巧的雕花他搜尋著,就在覺得徒勞無功的時候,突然找到了!
他用力按下,嵌板後的門應聲而開,他驚訝地發現門邊放著兩雙馬靴。
伯爵走回臥房,點燃了一只蠟燭,放在銅燭台上。
然後,高舉著燭台照路,穿過嵌板,覺得自己正從事一項有生以來最刺激的探險。
他輕緩地走著,不出一點兒聲音,一步步地登上蜿蜒狹窄的階梯。
有幾次他停下來觀察交會的其他密道,然後繼續往上爬。他看到前面有一絲亮光,心知已到了屋子的最頂端。
一剎時之後,他找著了他要找的。
修士房非常狹小,他看到靠牆擺著一張床榻,另一邊放著聖母像,四周圍著鮮花。
牆頭突出一塊狹窄的類似架子的平台。在以前,這顯然是那些避禍的修士們望彌撒的聖壇。
在這狹長的聖壇上,亮著兩根蠟燭,中間擺著一盆玫瑰。
在聖堂前面,白衣姑娘合掌跪著,祈禱的神情肅穆飄渺,宛若天人。
她的長發技在肩上,極淡極淡的金色,在燭光下看起來竟像銀的一般。
伯爵看得出她很致小細瘦,還像個孩子,不過她扣著扣子的白袍前襟卻顯出胸部柔輕優美的線條。
伯爵只看到她側面,小巧的鼻子挺直,十分古典。深濃的睫毛垂在自皙的雙頰上。
伯爵許久不曾看到跪地祈禱的少女。他倒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一住。
似乎本能地覺得房里並非只有她一個人,這個少女把頭轉過來。
伯爵發現他看到一到最大、最奇特的眼楮,似乎佔據了她整個面龐。
好一會見她沒有動。然後,她靜靜地開口了,聲音柔和婉轉,正是方才在臥室里跟他說話的語調。
「克魯薩德?」
這是個問題!
「它很安全!」伯爵同答,「我照你的吩咐,到它那兒去了一趟!」
她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長氣,發自肺腑,似乎整個人都松輕掉了。
「你是在為它禱告嗎?」伯爵問。
「是的!我恐怕……很怕很怕……你會……來不及。」她輕聲說。
「你的禱告應驗了。」
她慢慢的鈷起身來,伯爵問︰「你是誰?我幾乎以為你是鬼!」
她笑了,臉上的表情從極端的高深莫測,轉為十足的真實可親,卻也一樣可愛。
「白衣姑娘,對不夠?」她說,「你在長廊看見我的時候……我就希望你把我當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