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她永遠也不會了解叔叔的想法了。以前她還期待他會花上幾百或幾千英鎊,大肆整修一番,以恢復舊觀,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根本就錯了。
叔叔走到窗邊。
「七百多畝!」他說,「我猜,這山莊還包括一些村落吧?」
「有十二個村落。」潘朵娜說。
叔叔不再答腔,兩人沉默下來,潘朵娜知道,他正在估計自己能從畢維克先生那兒挖到多少錢——只要他還有興趣購買。
她倒吸一口氣,對他說︰「羅德瑞叔叔,要是您把梅爾山莊賣了,」她換了種緊張的聲音問道,「我到那里去呢?」
叔叔楞了半晌,然後說︰「潘朵娜,到這兒來!」
她順從的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他轉過身來,細細地打一量著她。陽光沐浴著她的臉孔,她自皙細女敕的皮膚,澄澈如秋水的眼楮,看來分外突出。她的金發更被輝映得斑爛一片。
「我有個好主意!」他慢慢的說。
「好主意?羅德瑞叔叔。」
「是啊!真見鬼!」他叫著說,「簡直不是主意,是‘靈╴感’嘛!」
「到底是什麼主意?」
他的雙眼不停的打量著她,她知道他就像鑒定一匹馬般一鑒定著她。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他問。
「我不知道您在想什麼,羅德瑞叔叔。」
「告訴你好了,我是個賭徒,不折不扣的賭徒,不過,我賭錢不光為了消遣,也不賭迷了心竅的浪子。我賭博只不過因為我必須過這樣的生活方式。」
潘朵娜不由瞪大眼楮看著他。他接著說︰「因為那是唯一可以討好我圈內伙伴的消遣。」
「但是,如果您輸了,又該怎麼辦呢?」潘朵娜問他。
「我就會陷入一種極不舒服的情況中,債務也遠比我應付出的還要多。」
「您是說…您正在負債嗎?」
「對極了!」
「所以,您非得賣梅爾山莊不可了?」
「毫無轉寰的余地。」他說,「而且也只不過能解決目前的債務,未來的生活還是一大問題呢!」
「您是說,您會輕易的重蹈復轍,再把錢輸光?」
「是的,非常容易。」
潘朵娜只有听的份,一股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看來叔叔是不會管她和安妮的生活費的,今後,她該何去何從?
「我告訴過你了,潘朵娜,」他繼續緩緩的說,「我是個儲徒,賭徒天生就比別人靈敏…」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立刻接口,「請您說明白點好嗎?」
「那是很難描述的一種東西,」他回答,「就像是…有時我在玩牌前,能夠預知牌局的變幻一樣……,有時會有某種感應出現,幫助我月兌離困境……」他又用一種洞察天人之際的口吻說道,「現在我對你正產生了某種感覺…」
「因我而產生?羅德瑞叔叔!」
「我知道…你快變成…我遇到危急時,唯一可以抓住的…一張王牌。」他繼續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倫敦去——潘克登•羅德瑞爵士帶他美麗的佷女回到倫敦,她是約克郡大地主的繼承人。」
「繼承人?」她重復一遍,以為自己听錯了。
「是的,一個女繼承人!」他肯定的說,「在我的生活圈里,美色是很重要的一環,但還是比不上金錢。」
「但是,我們並沒有錢啊!」
「我知道,不過除了你我之外,誰會曉得呢?」
「我還是不了解。」
「讓我說清楚吧!你——羅德瑞爵士美麗的佷女——馬上會找到一個有錢的丈夫。你結婚後不久,就可把你丈夫給你的錢分一半給我。從你的臉蛋看,那可是一番可觀的數目喲!」
潘朵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楞楞的看著他。
「安排婚事、經濟上的困難等等都交給我辦好了,」羅德瑞爵士振振有詞,「你要做的只是逮住我介紹給你的男人就夠了。在某方面來說,你會發現我還頗有一手的。」
「但是……他們為什麼…娶我?」
羅德瑞爵士樂歪了,仿佛這問題可笑得不值一答。
「在倫敦,一位美女,又年輕又沒被糟蹋過的,可算十足的瑰寶。而美貌通常又很輕易的和金子聯想在一起。親愛的,人人可都會認為你很富有呢!」
「但…那不是真的!」
「我說過,沒有人會知道的。」
「羅德瑞叔叔,我覺得自己不該撒謊,對別人裝成有錢人的樣子。」
叔叔的眼楮眯起來了。他說︰「當然啦!要是你有辦法自個兒謀生,不須仰仗我,那你盡可以拒絕我。」
「您知道,我辦不到的。」潘朵娜低聲說。
「好!那就停止爭論,一切听我的就行了。」他說,「去把你剛才說的紅葡萄酒拿來,還有,如果帳簿還在的話,我想看一看。」
「好!帳簿還在。」
潘朵娜一邊答,一邊走向安妮為了提防「陰天」,把葡萄酒藏好的地方。她把酒帶回客廳時,仍無法接受叔叔剛才說的話。
簡直是不可思議,要她扮演一個她根本不適合的角色,還得編派一些謊言,蓄意謀騙深信她的人!
「我絕不做這種事,」潘朵娜自語,「爸爸絕不贊成,媽媽會嚇壞了!」
她盤問自己,有沒有轉寰的余地呢?答案很明顯,但她卻不敢面對它……。
羅德瑞頗傷了點腦筋,才租到一輛馬車,就在抵達梅爾山莊的第二天早上十點,動身向畢維克先生的工廠馳去。
他走後不久,潘朵娜立刻跑回圖書室,從抽屜中取出父親的遺囑。
昨晚,叔叔向她索取,她藉口東西亂七八糟的,要明天才找得到。
「我並不期望有那張紙頭上寫的那麼多錢,可是,我還是想看看。」他說。
「羅德瑞叔叔,我相信您會照顧我的。」
「那正是我想做的。」叔叔答。
他們一直談到深夜,她心里的負擔卻越來越重,尤其是問了一件她幾乎可以預知答案的事。
「我可以帶安妮一道去倫敦嗎?」
「當然不行!」叔叔回答,「第一點,我養不起她,其次,服侍你的侍女必須精通流行的發型、衣著等等。」
「安妮怎麼辦呢?」潘朵娜悲哀地問。「如果是爸爸會給她一筆養老金。」
「我拿什麼給她啊!」叔叔蠻橫的問。
就寢後,潘朵娜為安妮愁得一夜失眠,她怎麼忍心遺棄無法謀生的老褓姆?讓她一貧如洗,窮困至死!
現在,就跟叔叔一樣,她也有靈感了。
她在遺囑上添上一句︰「致培根安妮︰她為我們辛勞一生,我把忍冬村舍遺贈給她。此外,艾文亞當也為我們工作一生,茲將第一教區村舍贈給他。」
潘朵娜盡量模仿父親的筆跡,寫下遺囑,並在底下署名。
然後她跑回廚房,對安妮說。
「安妮,我剛發現在為爸爸遺囑作證時,你沒在附文上簽字。你願不願意補簽上去?按照法律,你得簽兩個名才行。」
「現在簽不是太遲了嗎?」安妮問。
「當然不遲!」潘朵娜回答,「爸爸寫遺囑時,你不是在場作證嗎?」
「是啊!」安妮同意。潘朵娜把筆遞給她,說︰「安妮,簽在這兒吧!」
這位老婦人很不流利的寫下她的名字。
現在剩下的唯一證人是醫生,但他在父親過世不久,就到別的地方行醫去了。他的筆跡很難描摹,不過潘朵娜還是寫出來了。她把遺囑擺在桌上,好讓叔叔過目。
接著,她匆匆趕到廚房。
「安妮,听我說,」她說道,「這是很重要的事,不要再耽擱了。」
「我想,你是指午飯吧?」安妮問。
「哎,比起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午飯算不了什麼了。」潘朵娜用一種令安妮驚異的口吻說,「叔叔就要帶我回倫敦了,他沒有分給你和亞當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