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不該離開大馬路,更不應在鄉間小徑上奔馳。但光這麼想也無補于事,當務之急是怎麼料理這些棘手的事,其實,他還該慶幸能在這種地方找到修車匠。
起碼這個破馬廄還容得下四匹馬,沒被舊家具、行李箱、木材堆滿。
「亞當會為您帶點草料回來。」潘朵娜說。「您的馬不見得會舒服,不過總可休息休息。」
「您已經太慷慨仁慈了,潘朵娜小姐,我十分感激。」
「您去牽馬之前,要不要來點飲料,隻果酒…」她說,「這兒有隻果酒和茶,任您選擇。」
「我想一杯隻果酒也許比較管用。」上校禮貌的回答。
潘朵娜帶他朝前面走去。
上校與潘朵娜並肩走時,發現她雖然衣著襤褸,樸實無華,卻輕柔典雅,自有一分風韻。
前天晚上,那位主人家的女兒又胖又俗,真不愧是個「蠢貨」。想到她,就不覺格外思念那位耽誤自己行程的尤物來。
與其說潘朵娜在走路,倒不如說她像一朵飄浮的雲。
她由前門跨入一個冷冷清清的屋里,順手卸下帽子,動作嫻熟得像男人進屋就要除帽一樣。查斯特看在眼里,愈發覺得她可愛得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他從沒看過那麼優雅迷人的頭發,就跟照亮整個廳堂的陽光一般明麗動人。
她的臉龐白里透紅,恍若杏花,嬌憨可人。
她細長的脖子輕巧柔美的動了動,就跟她做別的事一樣嬌媚。
她似喜似嗔的對他說︰「您不介意先在客廳待一會兒吧?我為您倒杯隻果酒來。」
「真希望我沒給你帶來太多麻煩,潘朵娜小姐。」
「這算不了什麼麻煩。」她邊說邊打開客廳的門。
上校進了客廳,驟然覺得自己變得好高大,肩膀也特別壯碩。
潘朵娜朝廚房走去。
這棟屋子至少需要一打僕人才夠。現在對潘朵娜或安妮來說,都可稱作「無可救藥的寬大」。唯一補救的辦法就是把不常用的房間上鎖,以便維持其他房間的清潔。
潘朵娜來到廚房,果然看到安妮正在烤面包。
「潘朵娜小姐,您的茶還沒煮好。」安妮頭也不抬的說。「我想我知道您要什麼,是不是要塊熟面包皮什麼的?」
「你可弄錯了,安妮,我要一瓶隻果酒。」
「隻果酒?」安妮叫了起來。「要是亞當知道中午有隻果酒好喝,不樂昏頭才怪!」
「不是給亞當喝的。」她邊說邊從櫥櫃里拿出酒瓶酒杯。
「我們有一位客人!」
「一位客人?」安妮又叫了。「真奇了!上是牧師?」
「不,安妮,他是你見過的人當中,最有氣派的一位紳士。他的馬車撞上了雷德的驛馬車。」
「我敢打賭,那個懶骨頭一定又像平常一樣在車上打盹。」安妮扯開嗓門說,「他們憑什麼讓他駕車?他連方向都搞不清。」
「馬自己知道該怎麼走回來的。」潘朵娜笑了,「而且,我直覺是這位紳士跑得太快了!」
「紳士應該不是這副德性才對,」安妮說,「你父親在世時,我常跟他這麼說。」
「爸爸難得有幾匹好馬讓他騎。」潘朵娜回答。
她的聲音哽咽,眼楮濕潤。父親去世五個月了,每次一提他,潘朵娜總是心酸酸的。
他走到廚房旁邊的冷凍儲藏室,其實已沒多少食物了。
祖父還在的時候,這兒裝滿了大碗大物的乳酪,大塊大塊的牛油和滿籃滿筐的雞蛋,而現在只有幾個安妮當寶貝的雞蛋,不是特別節日還不能吃呢!另外有一瓶牛女乃,是安妮每天上午到鄰近農莊要來的.在大理石板下面有三壇自己釀的隻果酒。
案親常說那是亞當的薪水之一。安妮卻嗤之以鼻,認為他們供應不起。潘朵娜還是堅持應該給亞當喝。
壇子才剛封好,她打開一壇,小心翼翼的倒到酒瓶里。
她把酒瓶帶回廚房,擱進安妮端著的銀盤里,上面已經放了兩個酒杯。
「前兩天我才把這些銀器擦好,看樣子我可是做對了。」安妮說。「我老是拖著沒動手,後來實在看不過去了,才擦干淨的。」
「我相信客人一定會注意到它們有多亮。」
事實上,她覺得梅爾山莊不可能有任何事會引起上校的注意。
不過,她還是為了有客來訪而興奮。因為在這段時間她看到的人只有安妮和亞當。以前她老藉故跑到王冠村或羽毛村去,就是想找約勞或布萊克他們聊聊天。
走回客廳時,她一路想著,不曉得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模樣?要不要換件衣服再去見上校?
隨即又警告自己,查斯特上校絕對不會注意自己的。雖然他一直表現得斯文謙虛,也不過為了禮貌的緣故。
「很顯然的,他以自己顯要的地位為榮。」潘朵娜想。「我猜他一定很有錢。有錢人總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為他而生。」
她把隻果酒端進客廳,上校就站在敞開的窗前,俯視那雜草叢生的庭院。
庭院四周都是田地,田地盡頭是一座小森林。越過森林是零零落落,此時彼落的村莊,點綴在遙遠枯寒的山坡上。
「潘朵娜小姐,在這兒的確可以看到一些優美的風景。」上校在她靠近時,對她說。
「我愛這兒的一切!」潘朵娜說。「而且,除了這兒,我也沒看過多少別的地方。」
「你生下來就住這兒嗎?」
「嗯!從伊莉莎白時代開始,潘克登家族就定居在這兒,從沒出過什麼偉大旅行家之類的人物。」
上校笑了,啜了一口隻果酒。
「听你的口氣,好像你很想出去旅行似的。」
「我是很想!」潘朵娜答。「尤其是現在戰爭結束了,一定有很多人想出外旅行。以前人們的行動受到戰爭限制,現在一定不會了。」
「沒錯!」上校同意。「不過,像我這種過慣軍旅生活的人,倒寧願得在家。」
「你們和敵人面對面交戰過嗎?」
「有一陣子,」上校答,「我還去過印度,參加那邊的戰役。」
「那一定很刺激!」顯然的,潘朵娜的興趣來了。「真的,我好希望听听有關印度的事情。東方,多麼迷人的地方啊!也許是我知道的東西太少了,所以才特別想往吧!」
「印度有許多地方的確很迷人。不過,那兒也很熱,再加上戰爭,實在令人不好過。」他淡淡的說。
潘朵娜覺得他仿佛沒興趣跟她說這些。
整個氣氛似乎僵住了。上校把杯子放回盤里。
「謝謝你的隻果酒,實在很可口。現在我該依你的建議,在修車匠修好車子以前,讓馬兒在馬廄休息休息。」
「實在抱歉。亞當總是要花個大半天才到得了賈維斯農莊。」潘朵娜抱歉地說,又瞄了一下時鐘。
「我猜想…您的車輪可能…沒法在晚餐前修好…不知您願不願意…在趕路前…吃點什麼…」
她有點猶豫,因為她擔心自己能提供什麼食物。
上校也猶豫起來,回答說︰「我給你帶來太多麻煩了,潘朵娜小姐,也許這有什麼旅館,餐廳之類的地方吧?」
「那邊只有面包和酪餅!」潘朵娜說。「我敢擔保,安妮做的可比那些棒,當然還是比不上您平常吃的。」
「身為一位軍人,你可以相信我,我不見得向來都吃得很合意!」上校笑著說。「潘朵娜小姐,我倒以能在又長又累的旅行之前,接受你的優待為樂呢!」
「好吧.我們盡力就是。不過,還是要請您多包涵、包涵。」
「我保證感激不盡!」
潘朵娜看著他走向車路,才離開客廳,跑向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