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絲絲的震蕩,在他心髒輕輕撞了一下。
他選擇漠視。
「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理你?」他眼神淡然的看她。
康寧倒抽一口冷氣,「我……我是你妻子……」他對她做了那種事……難道還不承認她?
雷天昊瞥她一眼,不屑地一笑,口氣矜漠,似乎不帶火氣。
「我認為我的妻子不該是名娼婦,你認為呢?」
康寧聞言全身一顫,霎時冷瑟了起來。察覺身旁的水荷略帶訝異地偷覷她一眼,敏感地知道這個唯一的朋友也因他的話而鄙視她了。
她柔澈的眸底漫上一層委屈的水霧,憤恨道︰「你要我如何證明我是康寧?」
「不必。」
如清風般的兩個字從他口中講出,听在她耳里又是一震,猶如絕情的弦音在她心頭響起。
如晨鐘響徹雲霄,她驀然醒悟成親那晚他是以何種心態要了她的身子。
在他眼中她是個卑賤的妓女,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他用對待妓女的方式對她,甚至懶得證實她的身分。
可是她給他的,明明是干淨的身子啊!為何她還在他眸里讀到冷漠與鄙夷?
那對黑眸甚至找不到一點點暖意。
「你讓我回家,我可以讓你明了真相。」她用哀傷疲憊的眼神望著他。
雷天昊連應也不應,又重拾起筆來。
讓她回去?那不正中他們的詭計?
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如天外失重的殞石,重重擊中那顆荏弱的心。
一直被自欺欺人而壓抑住的感情,帶著擰絞般的心痛,一口氣翻涌了上來。
她的心像飄蕩在秋風里縮成一團,熾熱的淚水從心底不斷淌出。直到此刻,她終于肯誠實地對自己俯首認罪了。
她一直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被錯待的原因,全因為對他的一見鐘情,讓她放不下心中那份眷戀。
而今,那份幻戀破滅了,痛苦的自我欺騙也告一段落了。
「拜托你,讓我回康家……」
最起碼,他可以放她回去,讓她回去屬于她的地方……
雷天昊不理會她的話,掃了水荷一眼。
那眼神再明顯不過了。
水荷急拉著毫無血色的康寧往外走。
雷天昊深邃的目光盯著她身後,原本漠然的眸子微眯了起來。
她轉身的剎那,他瞥到她傷心的眼神,混雜著悲哀和自棄,看起來如此地空虛,消瘦的臉上還泛著讓人為之一驚的哀慟。
他一直望著嬴弱的身影,竟忘了收回視線。
※※※
康寧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書房的,也不知道水荷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她的思緒恍惚地穿過時間,像空中浮塵飄蕩在無盡的虛渺里。
等到她回過神時,赫然看到紀大娘拿著竹篾條正往水荷身上抽去。
她急忙上前阻止,驚問道︰「你為什麼要打她?」
紀大娘瞪大一雙小眼楮,罵道︰「好哇!耙情我方才罵的那些話,你一個字也沒給我听進去!」
不用想也猜得出她是為了什麼事要處罰她們。
「這件事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你把處罰水荷姊的份也並到我這邊來好了。」康寧沖口道。
「啊?小雨……」
「好!就依你。」紀大娘一哼,二話不說便往她身上重重抽去。
康寧不閃不躲像木雕人兒似地讓她打,紀大娘看她逞強不吭聲,更是下猛勁,直到那把竹篾條全散掉了才罷手。
那夜,康寧坐在搖曳不定的孤燈前,一夜沒睡。
她想著雷天昊絕情的話、想著自己的自作多情,想著殘酷的事實……
耳里听著外頭淒厲的風聲,她身與心全像浸在寒冰里,里外透心的機伶。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哪里出了差錯?
哀郁無神的目光凝駐半空中,她好想慈祥和藹的爹,好想傘兒……酸楚的淚水又從心中的裂縫沁了出來。
她淒淒惶惶地想著到底做錯了什麼?她只不過想惡作劇的報復他的行為而已,可是她終究沒采取行動,不是嗎?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她不懂……
傘兒也沒來別館找她,出事了嗎?
她好想回家……想家,想傘兒……
她知道她得自己逃離這里,一定有辦法的,她在心底盤算著。
※※※
棒天,康寧病倒了。
天氣寒冷,又連著幾天沒法好好入睡,嬴弱的身子終于受不了,發起高燒來了。
她原本還撐著虛軟的身子,拿著紀大娘塞進她手里的掃把掃地。她知道想逃走的唯一方法就是熟悉別館的路,在那之前她得先讓紀大娘放松對她的看管,不再鎖她的門。
起初紀大娘見她臥倒在院子里,還以為她偷懶,上前踹了幾腳,發現沒反應,才命人將她抬回柴房,叫廚房熬碗姜湯喂她喝下後,便不再理會。
康寧獨自躺在床上,時冷時熱昏昏沉沉,說著別人听不懂的囈語。
這晚,紀大娘照慣例來向雷天昊報告事情。
雷天昊在她要告退時,心思一動,突然問道︰「她如何?安分嗎?」
紀大娘知道他問的人是誰,笑道︰「病著呢,再不想安分也由不得她。」
原以為雷天昊不會在乎,誰知他的眉心卻蹙了起來。
「怎麼?病得厲害?」
紀大娘偷覷他的臉色,小心謹慎地說︰「也沒多嚴重,受了點小風寒而已,沒事的。」
雷天昊突然抬起犀利眸子盯著她,「喔?」
「是、是啊。」紀大娘陪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小事,爺不用操這個心。」
雷天昊英俊的臉孔沖著她一笑,可那笑意卻只停在唇角上,眸底閃著冷光,「我今天剛好有心情管管小事,帶我去看看她。」
紀大娘深知這主子的臉像簾子,說卷上就卷上,說放下就放下,最難捉模,哪敢再吭聲。
而當雷天昊向門口走去時,正巧伍陽拿了封信從外頭進來。
雷天昊蹙蹙眉頭,伸手取餅信,向紀大娘道︰「既是小病,你讓她明天來見我。」
紀大娘知道他的話向來無可違拗,唯唯諾諾地應著,內心慶幸著起碼爭取到了幾個時辰。
伍陽看著雷天昊閱讀風清巽捎來的信,他無法從主子冷斂的表情探知他真正的思緒。
伍陽跟隨他多年,早已養成不從他的表情研讀他情緒的習慣,反正也看不準。
游戲人間的佻達態度是雷天昊習慣用的面具,他是個中高手。
可是伍陽知道他真正想做什麼事時,都是悄然無聲的,說也好,听也好,笑也好,那顆心總像蒙了層面紗,不教人看懂。
伍陽看著尚未落雪卻陰沉沉的天,再轉頭瞧屋內一眼,只見雷天昊的臉色,比外頭的天色還陰沉。
紀大娘片刻不停地來到柴房,見康寧病得昏沉沉的,甭說明兒個去見雷天昊了,就連清醒過來都是個問題。
她急忙將康寧換了房,雖然仍是簡陋的下人屋子,不過比起會透風的柴房好多了。
紀大娘為她又架火爐又添棉被,還熬了能退燒的藥草強喂她喝下,無所不用其極,就是要她明天可以站到侯爺面前交差。
康寧在出了一身汗後,人終于清醒了,紀大娘一瞧她能走、能說話,立即把她拉到雷天昊面前。
「你病好了?」
見她不說話,雷天昊眯起眸子瞧著站在面前的康寧。
一反之前的態度,她冷冰冰的臉孔擺明將他隔在心門之外。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她不馴的態度微感詫異。再看她不理會自己的問話,一抹淺而易見的興味笑痕在嘴角微微蕩起。
「怎麼?不理我了?」他略感低沉的慵懶嗓音乍听帶著笑意,實則冷得危險。「顯然我這府里的家規不怎麼好。」
紀大娘見狀,趕忙上前擰了康寧大腿一把。康寧疼得身子一縮,抬眸怨瞧了雷天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