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僕佣們對她排斥聲浪愈來愈大,她究竟該不該跟他提孩子的事?淒惻、痛楚、矛盾糾亂了整個心湖,天啊!她緊合眼睫,唇兒微顫,默默問著蒼天,誰來救救她呀?誰來告訴她該什麼做?
「誰?」
驀地,一聲暴喝從屋里傳出,蒙貞心髒大力跳了一下,他發現她了?
「爺,是我。」蒙貞收斂表情,跨進屋里。
見嵇律手臂正呵護十足地環在方語柔身上,蒙貞心底又是一抽,胸口好疼。
方語柔似乎不太在意被下人看到她膩在嵇律身上,看到蒙貞遂笑道︰「哦,蒙貞,是你呀?',她挪身坐到一旁。「我听老祖宗說你懂醫術,我大概是前幾天連日趕路太乏頓了,覺得頭暈目眩,你能幫我熬副藥嗎?」
蒙貞點點頭。「好的,我去熬,待會給方姑娘端去。」
「我就在這里等,我還有話要和你們爺說。」
「好。」
她的乖巧讓嵇律又是一陣蹙眉,他灼灼目光一直盯著轉身離去的小小身影。
她太安靜了,完全不像她,那個張牙舞爪的蒙貞怎麼不見了?一他又習慣性地撫著左手背上那道細痕,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痕,她那聲「爺」叫得還蠻順的。
方語柔睨著嵇律出神地盯著空無一物的門口。心驚地在他眸中看到他無意間露出的一抹柔光,那種表情她整整有十年沒看過了,他……他的心已不在她身上了嗎?
她縴柔的眼眸泛起了霧光,一顆心隨即也顫抖了起來……他和蒙貞?怎麼會?
稍晚,當方語柔捧起蒙貞辛苦熬的藥汁,喝了一口,立刻嗆得連連咳起來。
「怎麼啦?」嵇律趕到她身邊,接過藥碗,心疼地在她胸口又拍又順。「怎麼咳成這樣子?」方語柔咳得臉色緋紅,柔弱的身子似乎禁不住這陣劇咳,指著藥說不出話來。
藥有問題?蒙貞狐疑地瞧著她,這藥是她親自熬的,不會有問題啊。
嵇律端起藥碗,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來。他怒吼道︰「蒙貞!你熬的是什麼藥?」
「有問題嗎?」她有絲不安地問。
「你自己喝喝看!」
看到嵇律嫌惡的表情,她惶恐地端起藥喝了一口。
「惡!」她也吐了出來。怎麼回事?這藥仿佛加進了所有調味料似的,又麻又辣又甜又成。她原本蒼白的一張小臉頓時羞愧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惜地低下頭,不敢看嵇律那雙犀利的眼眸。
她想起熬藥時有離開過一會兒,莫非就是那時被廚房里的人給作弄了?「我……我再去熬一碗。」她小聲地說。
嵇律黑眸睨著她沒說話,反倒方語柔開口了︰「哦,不必了。」她親切地道︰「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人不舒服?不必再煎藥了,我休息一兩天就好了,倒是你,早點休息去吧。」
蒙貞鼻頭酸酸地看著自己腳尖,她飛快地向嵇律投去一瞥,又迅速垂下眼簾,有些囁嚅道︰「爺……我先下去了。」
她在怕什麼?嵇律一把無名火差點就發作了。他怒眸緊覷著她畏縮吞吐的模樣,強捺住心頭一沖一沖的怒焰,生硬地「嗯」了一聲,然後看著蒙貞逃也似地飛奔出去。
蒙貞一路上差點被擋住視線的淚水迷了方向。為什麼他老是憎惡地對她皺眉?他就不能稍微對她和顏悅色一點點嗎?不奢望能有方語柔一樣的待遇,只求能對她笑一笑,她雖然不若他們那樣親密,可是她畢竟也跟他上過床呀……他也曾經抱過她,吻過她呀……或許是……他抱過、吻過的女人多如牛毛,自己對他而言是那麼卑賤渺小,他早就忘了有那麼一夜吧?
沁涼如水的夜風,將她柔軟的發絲高高拂起,遮了她的面頰。同時也將她的視線割得支離破碎……那沾了淚的濕發似乎永遠也干不了……
「你哭啦?」阿和走進她的小屋,驚訝地問。
蒙貞把臉抹一抹,瞪著他道︰「你這個人怎麼進人家屋子前也不先敲一下門?」
阿和吐吐舌頭,笑道︰「別生氣嘛,我忘了,下次改進。」他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這是我娘自己釀的泡菜,她要我帶一些來給你。」
「謝謝你。」
阿和湊近她,面露憂色道︰「你是不是受風寒了?怎麼覺得你好像生病了,怪沒精神的。我讓我娘替你煮姜湯好不好?我娘煮的姜湯里頭有秘方,連喝個幾天,保證你精神百倍,什麼毛病都沒了。」
蒙貞失笑道︰「要喝姜湯,我不會自己煮嗎?」她笑他的吹噓。
阿和突然正色地壓低嗓子道︰「還是我叫我娘替你煮吧,廚房里的人都對你不太好。」
蒙貞眼眶紅了起來,低頭沉默不語。阿和一定也听到了那些流言,而他卻還這麼熱心地對待自己,蒙貞心存感激地點點頭。
在微略拂動的樹叢後頭,有雙沉斂的利眸正緊緊覷著走進蒙貞屋里的阿和。
夜空中的薄雲,像棉絮般被風輕輕帶著走。忽現忽掩的月色,將晦暗不明的光線投注在嵇律石刻般的臉上,他站了好一會,而後悄然無聲地離開了。
「唷?你們瞧是誰來了?」
看見溪邊早已聚集了一票丫環,蒙貞心底暗暗叫苦連天。
這條位于王府後山的小溪,是僕人們洗滌衣服雜物的地方。她特別選午後大家休憩的時間來洗衣服,就是想避開人群,沒想到今天的運氣這麼背。她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走過去。不去理會身旁的交頭交耳,也對那些惡意的眼光視而不見,她默默地做她的事。盡避如此,難堪的話還是不斷鑽進她耳里。
「……她以為她是誰呀?端個貞潔烈女的架子,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看都不看我們一眼!」
「你猜她肚子里的那個野種是誰的?」
「還有誰?」說話的女孩突然揚起聲音道︰「我看八成是那個叫阿和的小伙子,我听說他們兩個正打得火熱!」
「……等她那個肚子大到遮不住了,我看她還有什麼臉再待下去!」
蒙貞被你一言我一語地羞辱來羞辱去,臉色早就自得發青,冰冷的手腳不听使喚,手邊一件衣服竟不小心漂離了溪邊。她急忙伸長手俯身去撈,冷不防被人從背後一把推了下去——
「啊……」她跌進溪里,喝了幾口水,掙扎著要爬起來。
在旁的丫環開始大聲鼓噪叫好起來。
「讓她不干淨的身體在溪里好好的洗一洗!」
「喝那麼幾口水怎麼夠?她對男人的胃口可沒那麼小……」、
「就是!不要讓她起來!」
蒙貞幾次想站起來,卻都被旁邊的丫環揪著頭發猛地又往水里按……「唔……」她不斷痛苦地嗆氣,胡亂拍著溪水掙扎……
差不多這個時候,嵇律恰巧在假山後頭無意間听到一小段對話。
「听說那個人在溪邊被修理得好慘。」
「誰?蒙貞?」听到這個名字,嵇律心頭陡地震了一下。
「是啊,還有誰!就是我們王府最不知廉恥的人噦!」
「哼!算她活該,大家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誰叫她隨便讓男人上她的床!」
嵇律鐵青著臉,抿緊唇,半信半疑大步來到溪邊,人群早就散了,只剩下被欺負的人兒。
蒙貞獨自在溪中站起來,拖著又濕又重的衣服走向岸邊,正當她狼狽地撥開眼前的濕發時,驟入眼簾的卻是她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啊!」她緊張地低呼,身形搖墜,差點又滑下溪去,嵇律伸手抓住了她,將她拖上來。
他睨著她一身的濕漉漉。「你怎麼會弄得一身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