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彩在恍惚中睡著,卻在睡夢中驚醒。瞥見天色大明,她從凳子上跳起,跑到床榻前。上雲並沒有奇跡式的轉好,只見她雙頰潮紅,呼吸淺促,似乎更嚴重了。
小彩奔出門找大夫,剛巧在大街上的布莊前,遇到以前夫人身邊的丫鬟依人。
「依人!」
「啊!小彩!你要上哪兒去?」
小彩歷經了一整晚的擔心、害怕和折磨,乍見熟人,滿懷緊張的情緒頓時崩潰,一時激動的哭了出來。「我替小姐請大夫。」
依人嚇了一跳,「二小姐病得很嚴重?」
「我也不知道。」小彩匆匆跑開了,小姐還在等她,她沒有時間蘑菇。
依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小彩離去,「天啊!一定很嚴重!」
***
「岳父、岳母。」夏煜硬生生的叫著。
衣敬淦夫婦坐在夏府大廳里。「我們來瞧瞧雲兒的病。」
「病?」夏煜錯愕了一下,「雲兒生病了?」
「你不知道嗎?連我這個住在三里外的人都知道,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你卻不知道?」衣敬淦不滿地諷刺。
被丈人一頓搶白,夏煜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半信半疑地轉頭叫興兒,「去請王妃出來。」
片刻後,興兒獨自到回大廳,見所有的人全看著他,他謹慎的選擇字眼,「王爺,小彩請的大夫正在替王妃看病。」他可不敢說,他方才看到的王妃連下床都有問題,何況是到大廳來。
夏煜愣住了,雲兒真的生病了?
羅平郡王妃已經按捺不住了,起身往外走,「帶我去見她!」
***
從大廳一路曲曲折折走來,愈走愈偏僻,二老的臉色也愈來愈陰沉。他們不敢相信竟會走到後院來。他們心中既憤怒又心痛,堂堂王爺千金被安置在破陋後屋,她平日的待遇可想而知了。
老王妃一腳踏進房里,就見臉色白得像紙的女兒,不省人事地昏睡在床上,她喚了幾聲,「雲兒!」
不見回應,原本就強忍熱淚的她實在忍不住了,放開喉嚨號啕大哭起來,「我的心肝寶貝啊!怎麼會弄成這樣?」她轉頭斥責小彩,「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難道她娘家沒人可以替她撐腰嗎?」
小彩噙著淚,喊道︰「夫人,是小姐不讓我說的。」
「你!都是你!」她轉向衣敬淦,把一肚子氣全出在自己丈夫身上,「都是你把她嫁來這里,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瞧瞧她住在什麼屋子里,瞧瞧她都病成什麼樣了還沒人知道!我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就這麼被人糟蹋、被人折磨,她在這里八成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啊!我告訴你,我女兒如果活不成了,我也不要活了!」
羅平郡王鐵青著一張臉,一面安慰妻子,一面怒目瞪向夏煜。
夏煜表情震驚、惶恐,內心隱藏無限的心痛。
乍見病榻上的上雲,他的胸口一陣緊縮,繃得他呼吸困難,再見到她無血色的臉蛋,更讓他的心痛得快裂開來了。
雲兒怎麼會病得這麼重?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轉頭見大夫仍站在一旁,他問道︰「大夫,王妃怎麼了?」
大夫必恭必敬的回答︰「王妃受了嚴重風寒,高燒至今未退,這病癥小的還有辦法醫治,但奇怪的是,王妃有中毒的跡象,這個……這個就有點棘手了!」
「中毒?怎麼會?」夏煜忍不住提高音量。
小彩已經「咚!」一聲跪在地上,她哽咽道︰「我讓小姐吃了她自己制的藥丸……」
衣敬淦怒罵道︰「混帳丫頭!你跟在小姐身邊那麼久了,又不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亂七八糟東西不能吃,你還敢拿給她吃,為什麼昨天晚上不請大夫?」
小彩忍不住哭出聲,她怯怯地看了夏煜一眼,「丁總管說王爺不準叫大夫。」
「什麼?」夏煜大叫,「我根本不知道她生病了!」
他上前欲抱起上雲到靖園去,衣敬淦伸手一攔,「不勞你費心,我的女兒我自會照顧,我要帶她回去!」
夏煜聞言,大喊︰「不!她是我妻子!」
衣敬淦冷聲道︰「妻子?真虧你說得出口,自從她過門後,你可曾善待遇她?」他眼露凶光,指了指上雲,「你看看她只剩一口氣了,難不成真要她丟了性命你才肯放過她?」
羅平郡王的話讓他啞口無言,他無力反駁。對上雲他從未呵護過、疼惜過,有的只是殘酷的譏諷和無盡的傷害。
夏煜垮下肩膀,心痛莫名地看見著上雲被帶走。
看著空蕩蕩的院子,他整顆心揪得死緊,悔恨夾著深海般的愧疚猛地向他襲來。
他曾經被上雲填滿的世界,一下子被掏空了,剩下的只是無窮無盡的落寞和死寂。
***
「你愛她!」他選擇陳述句,卻用指控的口吻毫不客氣大喊︰「你愛她,卻傷害她!」
聶齊華拋開主從身分,以朋友的立場對夏煜痛述其非。他今天不管如何,一定要把話講出來,再不講會憋死自己,縱使從此離開王府他也不在乎。
不顧夏煜陰沉的臉色,他直接說︰「你一直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想要在自尊上扳回面子,你給她的懲罰已經超過你想像的了。」
「什麼意思?」夏煜陰郁的眼神直直盯著他。「你最好解釋清楚。」
「你知道王妃在王府里受到什麼待遇嗎?由于你的不重視,丁總管和底下的人全去巴結倩倩了,沒有人理會她,沒有人肯听她的話,你一定不知道,」他大聲說︰「她和小彩自己打掃屋子,整理庭院,缺少什麼,自己拿嫁妝到外頭賣了換錢買,廚房甚至不留菜給她。整個王府沒人關心她,上下聯手欺負她;倩倩自己跌倒,你將她禁足;她養的貓被丟進池里,你這個做丈夫的反而在眾人面前羞辱她!」
夏煜臉色大變,沉痛地閉上眼,用盡力量來對抗全身的酸痛,垂在身側的手握得死緊,直到指節泛白,他喑啞地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聶齊華毫不留情,「當你把她趕到東院去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種結局!」
「我沒有!」他張開布滿紅絲的眼說道︰「倩倩說……」他猛然閉上嘴,臉上掠過令人不忍卒睹的悔怒神情。
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被下人這樣欺負卻悶不吭聲,圖的是什麼?當真是這個王妃的位子嗎?當真喜歡活受罪?她甚至不敢告訴你,就因為你對她太冷漠和忽略!」聶齊華無視夏煜痛苦痙攣的臉龐,接著說︰「其實你冠在她頭上的罪是莫須有的,當初是你硬將她塞進馬車帶回別苑,別人不知道,我最清楚,要怪就得怪你自己!」
夏煜的胸口緊到不能再緊,心痛的感覺令他無法喘息。
聶齊華無情的批判,一字一句都讓他的心血淋淋攤在陽光下。
「她有錯,就是錯在她太愛你,愛到不敢講實話,怕面對知道實情後的你。沒想到她還是避免不了,她忍氣吞聲的接受你的脾氣,心甘情願讓你一再糟蹋她的自尊,我想她心底一定希望能得到你善意的回應,可是你太傷她的心了!」
聶齊華頓了頓,緩緩道︰「老實說,我從沒見過你如此殘忍對待過別人!」
夏煜把臉深埋進手掌里,抱頭不語。聶齊華的話每一句都直指重心,他讓上雲受了多少罪、多少委屈?他瑟縮了。
為了根本不存在的虛偽面子,他將畢生的最愛推拒門外,他為何會如此狠心對待自己深愛的女人?
他震地想到︰上雲還會回到他身邊嗎?尤其在他傷害她那麼深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