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眼想瞧清楚對方的模樣,可怎麼努力都做不到,即使是拿掉面紗,她的眼楮也如同讓雲霧擋住般,幽幽暗暗、蒙蒙瓏瓏的,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因為兒時的一場意外,她幾乎與失明沒有兩樣。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不愛講話,習慣以筆代口;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她視不能見、不再言語後,她竟逐漸擁有預知的異能,這神秘的能力總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她的腦海,讓她似看見卻又不是真的看見未來即將發生的事!
有什麼……要發生了嗎?!
邵盈月的頭開始隱隱泛疼,總是這樣的,當她的腦袋里要"看到"事物時,她就犯頭疼!
聖上能在澶淵戰勝時,是如此;她預知小妹能遇上無敵時,也是如此。
她在看什麼?他應該妝扮得很好,不會被她看出端倪……耶律鷹提醒自己要鎮定,他可沒空陪閑雜人,他只想趕快辦完事,與在府外把風的札勒述一塊離開。"小姐若沒別的事情,我要端湯到大廳啦!"他朝邵盈月丟出一句,隨即回到湯鍋旁。
就在耶律鷹和邵盈月擦肩而過的當兒,她的頭突然感到一陣劇痛——
比武擂台、棕色長發,契丹人!!邵盈月的腦海里突然閃過棕發的契丹男人偽裝成僕役,在湯里下毒?!
耶律鷹瞥見她忽地變了臉色,顫抖的拿不穩紙筆,"小姐身體不舒服嗎?"他穩住心思接近她,卻見她像是遇上惡人般,嚇得連連往後退。
"喀!"落在石磚地上的筆紙發出悶響。
"小姐,你怎麼了?"耶律鷹本能的警戒,走向閃躲他的邵盈月。
邵盈月張口結舌,心知他不是阿福怕的佷子,他是遼國使者耶律鷹!
預知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大事,令邵盈月很想朝鄰近正忙碌著的僕婢喊叫求救,可她發不出聲音呵!但她不能讓耶律鷹毒死爹娘、小妹和弟弟……腦里唯一的念頭驅使她推開耶律鷹,她兩手向前方伸長,蹣跚的往前行,似要努力抓住苞前暗蒙蒙的影像。
耶律鷹驚覺到她避開他,還靠近湯鍋!他瞪大兩眼,見她完全不怕燙到手,竟然想一把推倒熱湯?!
"該死的!」他失聲低吼,沖向她想制止,卻晚了一步。"你做什麼把湯推倒?"耶律鷹抓住身長還不到他肩膀的嬌小女人,氣得想揍人。
兩條胳膊被箝制,邵盈月痛得想叫卻叫不出聲,她慌亂的揮舞雙手,捶打著那抓住她的男人。
耶律鷹一個不小心,被突然揮到他臉上的小手扯去黏貼的胡子,"媽的!"他咒罵一聲,抬臂改扣住她的手腕。
在雙方一陣抓扭之際,遮住邵盈月面容的綾紗亦隨之滑落。
就著月光,耶律鷹瞧見了一對直視他的明亮黑眸,那眉心之間有個小小的、淡紅的月牙胎記;小巧直挺的鼻子、水潤唇瓣則恰到好處的生在未施脂粉的容顏上。雖然她的氣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卻十足是個美人胚子。
耶律鷹吃驚的瞪視著眼前的佳人,不僅因她的容貌、她的口不能言,更為著她那盈盈生波的眸子在他幾乎貼上她的鼻息,才遲鈍的退縮,"你是啞巴,還看不見嗎」?。
他朝她的眼楮揮手,見她沒反應,才做出結論,可她沒理會他的問題。"為什麼你要打翻湯?」他箝緊她。
"啊-一湯灑啦!"
"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抓著大小姐?無禮的下人……還不快放開大小姐!"
流了一地的熱湯很快便引起經過的僕婢們的嚷嚷,耶律鷹目睹愈來愈多人攏聚,他心中暗呼不妙,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該放開這個壞他好事的女人時,邵府巡邏的衛士亦聞聲趕來。
耶律鷹沒想到給這女人一攪和,竟惹來這麼多人,這下子他更不敢輕易放開他手中這讓人尊稱為"大小姐"的人物。
"干什麼?吵吵鬧鬧的!"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耶律鷹听見圍觀的人群里竄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時,他不禁心底叫苦。
循著灶房鬧聲來到的是邵武陽。他一眼就瞥見一地的湯汁。"這是怎麼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二少爺,湯是阿福伯的佷子負責端出去的,不知道為什麼……湯灑了,他還抓住大小姐不放!"
在周遭嘈嚷間,邵武陽驚見一個僕役竟然膽敢抓住他的姊姊?"阿福伯的佷子?你好大膽子,還不快放開她!"
他不是阿福伯的佷子,他是耶律鷹,他在湯里下毒要害死大家……邵盈月張大嘴巴想警告大家,但卻喊不出聲,在耶律鷹的箝制下,她只能奮力用肢體比畫著,希望弟弟能懂她的意思。
邵武陽不懂邵盈月為何老是指著地上的湯,難道,她想對他講什麼?"喂-一你沒听見我說話嗎?放、開、她!"他怒視放肆的耶律鷹,一面揣測姐姐的意思。
"汪!」
就在眾人鬧烘烘的當際,一只僕人養的看家犬竟然聞香而來,搖著尾巴舌忝起地上的湯汁。
"畜生!討罰嗎?"僕人趕緊揮開嘴饞的狗兒,他們手忙腳亂的提來水桶正要清洗地面時,卻驚見方才偷吃幾口湯汁的狗兒竟已躺在地上抽搐,"嗚嗚嗚"的哀叫著,還口吐黑血!
所有的人全被這場意外駭了一跳!
"湯……有毒?!"邵武陽臉色大變。"你……"他直視那名男子,了解他姊姊剛才是想提醒他。
在場的人正七喚八舌討論之際,一名老態龍鐘的僕役氣喘吁吁且身形搖晃的擠開人群。
"阿福伯?"
"你佷子闖大禍啦!你快叫他放開大小姐。"
從昏沉中醒轉奔來的阿福靠著旁人的攙扶才能站穩答話.?"他……他不是我的佷子,我不認識他,"他看向邵武陽,"二少爺,是他把我打昏的,這……發生什麼事啦?"
阿福弄不明白他不過是想偷個閑,貪杯幾口,就莫名被人敲昏,再醒來時,卻看到地上多了一條死狗,而邵家的大小姐竟然還被人抓住!這是怎麼回事?
邵武陽不理會四周的喧嘩,一雙眼楮只盯著對方穿的僕人衣帽,再仔細審視他那黏歪的胡子底下微揚的嘴角,忽地,他心頭一股子涼麻,有所領悟似的低吼出聲,"你……耶律鷹!"
耶律鷹見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也不再裝了。"哈!被你認出本郡王啦?邵武陽,你不笨嘛!」他抬手扯掉軟帽,胡子,可另一手抓住邵盈月的力道絲毫沒放松。
他是遼國的西鷹郡王耶律鷹!眾僕役與衛士們皆忍不住瞪向那生著一對濃眉、丹鳳眼,露出一頭棕色長發的巍峨男子。
"你混入將軍府,在湯里下毒……你想殺死這里所有的人?"?邵武陽沉聲問,同時自責監視遼人不力,竟讓耶律鷹潛回京城,還溜進他家!
倘若這鍋湯沒灑,倘若湯不是進了狗兒的口中,而是進了宴席上所有人的嘴里——他不敢想象那會是多麼恐怖畫面!
"哼!沒錯。"耶律鷹扣著手中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打翻我的湯,現下你、邵通、寇準、你們皇帝的女兒……全都會變成死人。"
"放開她!」邵武陽拔劍相峙,對挾持姐姐的蠻人有所警戒。
"刷——"眾衛士見邵武陽拔劍,也紛紛跟著亮出兵刃。
"你們敢輕舉妄動,我就殺了她。"耶律鷹冷笑道,從腰帶里抽出預藏的短刀,架在人質的脖子上。
"不準你傷害我姐姐,放開她!"邵武陽低吼,才向前一步,就看見抵在姐姐脖子上的利刃已輕刮過皮膚,甚至滲出血來,這令他立刻停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