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頭更昏了,同時,還得忍住打噴嚏的沖動。
柳貴妃瞟一眼邵如星和郝無敵後,用筷子夾了一塊紅燒獅子頭送入真宗的嘴里,然後甜甜的說道︰「如星表妹啊!我听差役們說妳是因為不想進宮見皇上,才騎了馬匹逃家,還不小心摔了馬,掉進汴河里?妳可得保重身體喔!這麼冷的天氣還浸過冰水,是最容易得病的。」
「多謝娘娘的『關心』。」邵如星隔著面紗瞪視笑里藏刀的柳貴妃。
柳貴妃是她娘的姊姊所生的排行……老幾的女兒?她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反正她和阿姨家那些喜好攀附皇親國戚、追求高官顯祿的親人們不常來往。
邵通看見真宗因為柳貴妃的話而臉色不悅,不禁更擔心還在假裝柔弱的女兒能否平安的吃完這一餐飯了。
「哈啾!」突地,郝無敵憋了許久的噴嚏終於忍不住爆發——
橫飛的唾液和鼻涕夸張地濺到擺在他面前的幾盤菜上,竟也意外地攪亂飯桌上的窒悶氣氛。
邵通抵著一雙筷子的嘴巴張開老大,瞠目瞪視郝無敵,柳貴妃則是一臉嫌惡著被鼻涕與口水污染的菜肴,而這簡直教邵如星忍俊不住噴笑出來。
真宗更是大袖一揮,「把那些菜拿下去,再換新的上來。」
「是。」宮女立刻遵照真宗的話,端走髒污的菜盤。
郝無敵在經過他的宮女們之間隱隱听見竊笑。「對不起……」他羞愧的開口,頭低低的,真是沒臉見人。
邵如星忙伸手制止郝無敵用袖子擦鼻涕,將手絹遞給他!而在他慌張地擤鼻水時,她才忽然察覺他的碗里仍是乾乾淨淨、空空如也。於是,很自然地便舉起筷子為他夾了滿碗的菜。「你別那麼緊張好不好?快吃吧!」
「謝謝……」郝無敵感激的看著邵如星。
有了她的鼓勵!他才試著挪動顫抖的手臂拿起碗筷,碗中香氣撲鼻的菜肴,只讓他猶豫了片刻,便全數進了他嘴里……
他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肴,尤其是沾了鹵汁的鳳爪入口即化,那香甜滑女敕的口感,教郝無敵嘗到了幸福的滋味,尤其是這幸福里,還有邵如星的陪伴呵!
「好不好吃?」
「好吃。」郝無敵隔層紗的凝視邵如星,嘴里滿是她盛給他的各式美味。
瞬間,他不抖了,不緊張了,他的眼里只剩下邵如星,還有留在口中的美食香味兒。
邵如星對郝無敵的態度令真宗醋勁大發!他格開柳貴妃的筷子,視線射向邵如星的旁邊
「郝無敵!」
郝無敵被天子突然的喊聲嚇得一塊牛腩肉便在喉嚨,「草……咳,咳……草民……在!」他慌亂放下碗筷站起身,卻因為用力過猛而弄倒座椅。
「嘻……」邵如星被郝無敵掛著兩串鼻涕,還拚命吞咽牛腩的滑稽模樣引得又止不住笑聲。
天啊……這是哪里來的笨小子?星兒怎麼會同這樣的人交朋友?邵通放下碗筷,兩手緊張的揉著額頭。
真宗皺眉注視郝無敵擦去鼻水,一副市井賤民的樣子。「坐下吧!」他煩悶出聲,但沒多久卻又望見邵如星幫郝無敵一起扶正椅子坐下來的樣子,他不禁醋意又起。「郝無敵,你同星丫頭是什麼關系?為何她要帶你來赴朕的晚宴?」
「草民……」
「回皇上,郝無敵是我的朋友!他幫過我,所以我就帶他來游覽皇城啦!」邵如星代替郝無敵回話。
帶人來游皇城,不需要先稟報嗎?真宗對邵如星的率性不覺莞爾,但是當他一瞥見她身旁的郝無敵,語氣又開始酸溜溜起來。「哦?你只是星丫頭的『朋友』啊!郝無敵,這宮殿你瞧過了,朕也瞧過了!你覺得如何呀?」
「太……太偉大了……草民……實在不會形容……」郝無敵囁嚅回答,不敢正視尊貴的天子。
坐在宮殿里,吃過幾口御用的盛宴,還同皇帝說上話……郝無敵偷瞄送給他這一切幸運的邵如星,直覺得他已經足夠了,可以離開這里了。
真宗不再理會他。「柳貴妃剛才說的是真的嗎?星丫頭,妳逃家是因為不想來朕的宮殿,不想見朕?」他話題一轉,把目光放在邵如星的身上。
邵如星毫不避諱的回答,「是啊!我根本不想來這里……」
「住口!」邵通立刻打斷女兒的直率,連忙站起欠身!「聖上息怒。小女年幼不懂事!口無遮攔……」
「我沒發怒,愛卿犯不著這般緊張,坐下吧!」真宗靠向墊了羊毛皮的椅背,「呵……星丫頭想什麼便說什麼,朕很是喜歡啊!」
「皇上還是別喜歡我的好,否則我會被您嚇死。」
「妳還多嘴!」邵通怒瞪女兒。
都怪他平時太忙於公事,才讓她娘寵壞了她,教她成了沒大沒小、驕蠻任性的女孩……唉!
「愛卿,你別插嘴,讓星丫頭說話。」真宗注視邵通,又看了看邵如星,「朕喜歡妳,為什麼你會被嚇死?」
「因為……」邵如星張口,她隔層紗的望向真宗和一臉冷然的柳貴妃。
「因為您是皇上啊!」邵通唯恐女兒禍從口出,乾脆搶話,「皇上!您的心意我已經轉告星兒了。可星兒的年紀正是心性浮動不定的時候,恐怕不適合這宮中的生活,接受皇上的美意……」
「好了!」真宗用手勢止住邵通說話,「星丫頭今年也一十七了吧?也不小了,該論及婚嫁啦!」他看向邵如星,「朕想听听星丫頭怎麼說……丫頭,自從朕因為妳的鼓舞而打了勝仗回來之後,獎賞了妳爹、妳的哥哥,卻還沒有好好的賞賜妳呢!現在,朕便趁妳爹也在這兒的時候,有些話想告訴妳……」他溫柔的語調里透露王者的威權,「朕喜歡妳,想封你為貴妃,賜妳住進聖瑞宮,妳可願意接受?」
「皇上,這不好……」邵通要講的話頓時被真宗的厲眼打回。
皇上一開金口,誰敢不听從?這一刻,他才覺得女兒先前說得很對……對於皇上的執意,他快招架不住啦!
若是寇準大人在這兒就好了,文人總是比他這個只懂得帶兵的武官會講話,會揣度聖上的脾氣,說些聖上能听入耳的話……
當邵通腸枯思竭地思考著如何替女兒擋下婚事的同一時間,郝無敵的兩只眼楮正不由自主地緊盯著邵如星。
如星小姐,不要接受獎賞!想法一掠過腦海,驀地!郝無敵驚覺自己的心情……可捫心自問,他一個市井賤民,憑什麼要人家高貴的小姐不要接受皇上的愛意?
我真希望自己能立刻變丑,讓皇上一見就退避三舍,從此不再對我感興趣。
他還記得如星小姐在巷子里講的話呵!但是,那又如何呢?即便她不嫁給皇帝,他還是不可能有機會和她在一塊……郝無敵為自己滿腦子都是嬌俏的邵如星而感到羞愧。
他向來只知道安安分分的做生意,賺了錢便拿回家去孝敬父母,從沒想過其他,更不識得愛情為何物。可在今天,老天爺忽地便教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兒,卻又在喜歡上後開他一個大玩笑,那女孩兒是他八輩子都高攀不起的啊……
御宴上!沒人會去注意郝無敵的思緒百轉,大夥都在等著邵如星的回答。
邵如星偏頭沉思……
瞥向急出汗的父親,她沉吟了一會兒才推開椅子站起來,「星兒敬愛皇上如同爹爹一般。」她丟給真宗一個軟釘子,朝他盈盈的矮了矮身行禮,接著又徐緩說出,「星兒當日擅闖爹爹的書房,是想為皇上的出征加油打氣,如此而已,星兒從沒想過要接受皇上的任何賞賜,更不想做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