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好好的生活為什麼會起了連番波瀾,先是武朝卿那家伙吃錯了藥,然後是她的顧慮成真。
大嫂跑了。
約莫一個月前有個女人找上門來,說大嫂是貪財代嫁的婢女,而她才是真正該嫁進袁家的人,結果大嫂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而那女人將袁家搞了個雞飛狗跳,最後大哥終于受不了,直接將她送走。
于是好不容易推出去的管帳工作又落回她頭上,她本來就對記帳這種瑣事感到棘手,加上這段時間並不歸她管,沒人交接她哪搞得懂?每天都花上好幾個時辰跟這帳本耗,讓她好幾次都差點想放火直接將帳本燒掉。
最氣的是她沒辦法抱怨,因為老婆跑掉的大哥才是最悲慘的人,整天像行尸走肉似的,一定要把自己累垮才肯進家門,一進家門就是將自己關在房里,讓她和長地擔心極了,卻不管用罵的、用勸的,大哥依然故我。
也難怪大哥會被傷成這樣了,因為就連她也很難接受,大嫂在這兒明明過得很開心,她和大哥之間的感情好到連在他們面前都還在打情罵俏,結果卻說那全是假裝出來的,她老早就受夠他們這群北方蠻子,恨不得能早點離開。
真的是她沒看出來嗎?但有個人也跟她說沒問題,就是因為有他的保證,她才會那麼堅信不疑……腦海浮現那雙她一直不願想起的漂亮鳳眼,原就已經郁悶不已的她更是煩到將臉埋進掌中。
她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大嫂的事已經夠讓人心亂了,那家伙只是鬧她鬧過頭了,她根本沒必要為他自尋煩惱。
心里雖強硬地想著,但不受控制的念頭還是飄向了那一晚,漫然泛開的紛雜情緒將她整個吞沒。
她不曉得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話,他們的關系一直是無庸置疑的啊,他卻突然變了個人,用她所不曾見過的狂悍姿態,跟她索討她給不出的東西。
若那時她沒掙月兌……耳際發燙了起來,袁長雲不敢再想,窘惱地撫著那只被他輕薄餅的耳,卻怎麼也抹不去那彷佛還殘留在肌膚上的溫暖。
自從那一晚過後,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雖然這麼想很不該,但其實她有些慶幸大嫂的事佔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時間,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忙碌著,而不是還要為自己的逃避找藉口。
沒錯沒錯,她可不是怕他喔,也不是故意在躲他,而是沒空理他!就是這樣沒錯!她說服自己,硬將那個她無法回答的問題擱置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當她正陷于沉思間,門被用力踹開。
「我真的很想狠狠地揍大哥一頓!」袁長地氣呼呼地沖進來,一在她旁邊坐下。「老婆走了又怎樣?放不開就去追回來呀,只會折磨自己像個什麼樣?!」
袁長雲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武朝卿找上門來,發現是自己的弟弟後,她才松了口氣,也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氣惱又好笑。
「有本事你直接去跟大哥嗆啊!」袁長雲睨他一眼,在這兒說得義憤填膺的,一遇到大哥卻只會奉承陪笑,吭都不敢吭。「我才慘好不好?這些帳煩死人了。」她將帳本推得更遠,干脆來個眼不見為淨。
「我哪敢罵?要是大哥一時想不開……」袁長地沒了聲音,煩躁地扒扒頭發。「算了,先不管他,朝卿哥呢?」
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袁長雲臉紅站起。
「我、他……你干麼提到他?」長地怎會知道?她並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那一晚的事啊!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袁長地詫異地看著她。「我想請朝卿哥一起討論咱們馬場的事,你自己也點頭說好的啊。」
被這麼一說,她才想起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武朝卿雖是捕馬人,但他對馬場經營也很有見解,大哥常會開玩笑地說要是哪天他出了事,寧可將馬場送給武朝卿,也不要落到他們姊弟手上被弄垮。
結果一語成讖,大哥是沒出事,心思卻完全不在馬場上了。
當听到弟弟的提議,她不禁感到憂心,若是馬場沒出狀況,長地不會這麼說。雖然她很希望和武朝卿的瓜葛越少越好,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強出頭把他們家傳的馬場般垮。
反正是長地要跟他討論,就算他們要促膝長談個三天三夜,她也沒必要反對。
「對喔,我忙到忘了。」袁長雲強持鎮定,拿了帳本又坐回去,假裝認真翻看。真是的,她怎會听到他名字就慌成這樣?又不是人已經來到她面前了……不對!「那你還在這里做什麼?」
「等朝卿哥來呀,我們去他那兒,倒不如請他過來還比較方便,幸好朝卿哥不介意這點小事。」請到得力助手,袁長地笑得好開心。「真希望可以在大哥回來前討論出個方法,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你去哪?」
「我忘了跟打鐵鋪訂馬蹄了,你們兩個聊,不用等我。」袁長雲頭也不回地奔出門,完全沒給他再追問的機會。
臭長地,干麼不講清楚?害她還傻傻地坐在那兒,她才不想和那家伙一起當臭皮匠!她奔進馬廄,用最快的速度幫馬戴上鞍具,卻听到有蹄聲接近。
糟了,現在騎出去會被直接逮個正著!原本已騎上馬背的袁長雲趕緊再跳了下來,改為牽著馬兒從後頭溜走,狂跳的心快到像要跳出喉頭,在心里將那個罪魁禍首罵了又罵,氣他在這麼多年後又讓她重嘗這種心驚膽跳的滋味。
被遠了吧?他就算看到也應該認不出是她。怕他追來,更怕她的兩條腿敵不過馬兒的四條腿,袁長雲不敢回頭看,直接心一橫躍上馬背飛也似地疾馳離開。
她猜得沒錯,武朝卿果然看到她了,但也因距離太遠,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不可能是她,這次會面是她主動邀約,這時候應該已等在家中,哪還會在外頭蹓躂?瞧那人騎得多急。
武朝卿收回視線,想到即將見到她,不禁揚起笑,滿懷期待又有著對她的心疼。
他知道他們家這陣子因為袁大嫂的事一片愁雲慘霧,他很想為她分憂解勞,但顧慮到她的個性和他們之前尚未解決的僵局,怕介入只會造成她更多的困擾,所以只好忍著什麼也不做。
沒想到她竟請長地傳話,說要邀他一起商量馬場的事,這件事讓他高興到輾轉難眠。
雖然她可能還沒有心思去考慮兩人之間的關系,但她願意向他求助的依賴已讓他如獲至寶。
武朝卿將心中的喜悅壓下,要自己表現得泰然無事,這樣她才不會覺得尷尬,她有多容易困窘他再清楚不過了。
為了有足夠的時間平穩心情,他將馬牽進馬廄系好、喂水,這才好整以暇地朝主屋走去。
結果一進屋,卻只看到單手撐著下巴的袁長地在那里嘆氣,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姊呢?」
「我才想問你呢,你在路上沒遇到她嗎?」袁長地一臉哀怨。
「……我不確定。」不,他現在很確定,剛剛真的不是他看錯,那個人是她。「長雲只是去去就回吧?」他還抱著一絲希望。
「哪有?她居然要進城去找鐵匠!有那麼急嗎?本來還坐在那兒的,結果一听到你要來,她就像火燒似地沖出去了……」袁長地不住抱怨,卻在瞄見他的臉色時突然住口,害怕地咽了口口水。「朝、朝卿哥,你沒事吧?你眼神……好嚇人。」
「是嗎?可惜她看不到。」武朝卿輕笑,走到袁長地指的位置,低頭翻看著那本帳冊,他心中的怒火越熾,動作卻越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