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人這才轉過頭來,好像第一次看清她的長相,他退後一步打量她。
陶然雖然看不清楚,可是她可以打賭他的眉頭此刻正輕攏著。這時她的眼楮也比較適應這里略微幽暗的光線,她有些驚訝的發現這個高大頎長的男人是個東方人。
「我不確定,但已經不在紅燈區了。」男人清冷的眼眸掃了一下周遭,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每個英文字都說得干淨俐落。
陶然決定她喜歡他的腔調,事實上他說的英文字正腔圓,听不出是哪里的人。只是他舉手投足間帶著優雅的貴氣,倒是有幾分歐洲風味,陶然看得有些痴迷。
「對不起,小姐,我不知道我這樣拉你出來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但我實在不喜歡當時那種氣氛。」他揮動著手說,然後仿佛也不是真關心她是否介意似的,兀自陷入思考中。「對了,我忘了你不會說英文。」他放棄地攤了攤手。
「我會,雖然不是非常標準。」陶然直覺的回答。「還有,我也不喜歡剛剛的環境,雖然我和我的朋友走失了,但還是很高興能離開那里。」
陶然的回答讓他探進西裝外套里拿煙的手頓了一頓。「朋友?!你們上班時是成群結隊的嗎?」他的眉頭再次聚攏,右手抽出煙盒,熟練的點燃了一根煙。
陶然望著他修長的手指夾著煙送往唇畔,那唇薄厚適中,線條分明,讓人想伸手描繪他的唇形。直到淡淡的煙草味竄進她的鼻息,她才回過神。
「上班?!上什麼班?」這回換陶然皺眉頭了。她到底發呆多久,為什麼他說的話她都連不起來?
「你問我?不就是那些在櫥窗里的女郎做的……呃……特殊行業?」他臉上微現詫異。
「櫥窗女郎?特……特殊行業?」陶然的嘴兒張開成「O」字形。「你以為我是妓女?!」她最後一句話甚至是用中文說的,因為她太驚訝了。
難怪他之前要塞鈔票給她,原來他以為她是櫥窗女郎,原來他以為她是來賣的。等等!他以為她是來賣的,這麼說他買了她,他……不會吧?
陶然終于知道害怕了,她遲來的憂患意識終于冒出頭了。
「我不是,我不是!」她大叫,然後才想到自己說的是中文,趕緊再用英文大喊︰「我不是妓女!」
誰想到對方冒出的話卻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
「你會說中文?」男人驚訝地問。
「我當然會說中文,我是台灣人……」她倏地打住。「你也說中文?」
男人咧開嘴角笑了,「看來今晚大概是鬧了個大烏龍。」他的笑容迷人極了。
陶然沒有很注意听他說的話,反倒被他的笑容吸引了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
第一次,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一點欣賞異性的本能。以前她從不覺得男人對女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吸引力存在,但現在她有些信了。
這感覺,呃……還不太壞。
經過一段錯愕和解釋,對方終于了解了陶然陰錯陽差被誤認為櫥窗女郎的來龍去脈。
「也是我魯莽。」男人露出真心的歉意,「我剛參加完一個展覽,從布拉格飛過來,卻被那群朋友拖出來。他們硬要我在紅燈區找個小姐,我被煩透了,一看到門里的東方面孔,就拉了你作數。沒想到誤會了。」
「哦!」陶然聞言,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她說著又打住,有些尷尬的笑笑。
男人倒是露出爽朗的笑容,「以為我是尋芳客?哈哈……」
陶然因他的笑聲抬起頭來,再次注視著他。
眼前的男人蓄著有型的三分頭,相較之下五官的俊朗倒削去了幾分冷硬,仔細看,他算得上是個帥哥。他身上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看來質料很好,舉手投足間的優雅氣質顯示他是個養尊處優的人,看來倒像是從時裝雜志上走出來的雅痞,優雅迷人而有些遙不可及。
「對不起。」陶然有些赧然,訥訥地說。
「好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男人聳聳寬大的肩膀問道。
「啊!慘了!」陶然被這一提,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狀況。「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飯店。以往我都會帶張飯店名片的,今天走得匆忙……」她愈想愈無力,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你總知道在哪一帶,還有飯店的名字吧?」男人本已打算告別陶然逕行離去,沒想到這女人還搞迷路這一套。
陶然抬起頭來看向他,臉都白了。一陣不祥的沉默之後,她輕輕地搖搖頭,心卻沉得更深了。
她從海牙到阿姆斯特丹這一路,幾乎都是被筠霓拖著跑,匆匆地住進旅館後,又匆匆地被打扮一番,然後立刻被拖了出來……天哪!悲劇發生了!
她老早就知道自己是個路痴,也養成出飯店就順手帶張名片的習慣,誰想到馬有失蹄、人有失算。這下子毀了、毀了!
陶然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不禁縮起身子,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雙臂。然後她才發現另一個噩耗,就是她身上的小外套早已不翼而飛,現在她的胸口涼涼的一片,只有兩根細得不能再細的肩帶撐著身上性感貼身的黑色短洋裝。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好像正有著強烈的掙扎。事實上他累壞了,想揮別這個意外,回去旅館休息,怎奈他就是拋不下這個顯然迷糊得可以的女子。
邵恪擎幾乎令自己詫異的月兌下西裝外套,「先穿著吧。」他淡淡地說,好像他們倆早己是朋友。
陶然看著他,有些訝異他先前的冷然頓時消失了大半,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接。就在對方決定收回外套的前一秒鐘,她伸手接了過來。
西裝外套的質料果然很好,上面的余溫裹著她圓潤細致的肩膀,直透到心底里去,淡淡的煙草味竄入她的鼻息,陶然的雙頰因察覺到兩人之間藉外套帶來的親密感而染上紅雲。
邵恪擎心里徒地一震,她頓時展現的小兒女姿態異常的動人,出乎意外的攫住他的心,那雙之前還閃動著無助的大眼內,因臉上的紅暈而產生些許光芒,讓他的心頭輕輕地被撞了一下。
及時而至的細雨打醒了各自陷入微妙情緒的兩人。互相匆匆對看一眼,他自然的伸出手,而她也毫不猶豫的將手放到那只大手中,兩人在細雨中緩緩地奔了起來。
跑了段距離後,陶然微喘息問道︰「怎麼辦?好像沒地方躲。」她仰起臉看他。
他自然的伸手拂去垂落在她額前的一綹發絲,仿佛做過這個動作好幾次了一樣。「先回飯店吧!」
陶然彷若被施了魔咒般,有些恍惚的點了點頭。
邵恪擎招來一輛計程車,帶著她上車。
直到車子行駛了好一段距離,車上的暖氣已經包圍了她的周身,陶然這才想到,她不知道自己住哪家飯店,那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她的心髒更加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來。
第二章
計程車將他們兩人載到邵恪擎下榻的飯店,一時間,兩人站在飯店的大廳面面相覷。
陶然裹著他的西裝外套,飄落頸邊、頰邊的發絲因為雨水的浸透而貼伏在皮膚上,她伸出冰冷的手笨拙的撥開,卻因回憶到先前他的大手拂過額際的感覺而頓了一下,她的皮膚上似乎隱隱還透著他指尖的溫度呢!
想到此,她的視線再次與他相遇、糾纏,然後像是預料到眼神遇合後的必然,兩人又同時錯開視線。熱氣襲上她的雙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