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怎會教出這樣的獨生女,他只是寵了點,結果她不但變得驕縱任性,甚至是為所欲為,就連身為女人最重要的貞節都沒放在眼里。
等他發現時,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他當場撞見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從她廂房離開,面對他的訓斥,女兒不但嗤之以鼻,反而還對自己有眾多的情郎直言不諱。
他驚覺狀況嚴重,遂想趕快為她找戶好人家,但卻完全沒有媒人肯接這個燙手山芋,直至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全城的人都曉得他有個婬亂放蕩的女兒,就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誰說的?他們每個都是說想娶我,是我不想嫁,不管是外表、家世,隨便挑一個都比那個野蠻人強。」杜紅瓔嗤哼,自視甚高的她壓根兒沒想到那只是男人隨口哄哄的好听話。「那個姓袁的長得像頭野獸似的,搞不好還會打人,你休想逼我嫁他!」
要不是怕那種莽漢會見色起意直接將她擄走,她也不會忍到現在,早在听完禹綾的形容,就會過來當面斥退他的痴心妄想。
「你,唉……」杜老爺對女兒的冥頑不靈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袁長風雖是北方人,但不論是能力、品格,都是少見的青年才俊,配上他這個一無是處的女兒簡直的糟蹋了他。
他很清楚,他這是在揮霍袁長風對他的信任。因為信任、因為尊重,所以不多做過問,也沒再去做任何調查,可他卻用漫天大謊來回報。
他完全不敢想,若是袁長風知道自己娶的是這麼一個傲慢妄為、跋扈驕縱的女人時,會有怎樣的反應。他不在乎那些生意,就算是袁長風氣到不想和他合作,他也絕無二話,但他只希望那個男人的責任心會讓他選擇接受錯誤的後果,而不是直接將紅瓔休掉。
自己教女無方卻必須由別人來承擔,讓他很愧疚,但又深深覺得必須要像袁長風那樣頂天立地的男人,才能制得住他這個被寵壞的女兒。他費了那麼多的苦心,結果她非但不領情,反而還把他說成是賣女求榮的人……
听到杜紅瓔還在氣呼呼地罵著,杜老爺不禁悲從中來,暗自垂淚。
站在一旁的禹綾看到杜老爺紅了眼圈兒的模樣,心里好難過。
身為貼身婢女的她,對渡紅瓔的事再清楚不過了,甚至那些男人趁夜進府來幽會時,還是由她負責接應和把風。
每回那些男人要走時,都會賞她銀兩,小姐若是被情郎伺候得開心,也會給她厚賞,她收下了,卻一點也感覺不到自己努力掙得賞銀時的愉悅和滿足。
小姐會變得這麼聲名狼藉,她並不覺得是她的錯,因為她不幫忙,小姐也會叫別人做,她完全制止不了。
好在老爺是個明事理的人,即使後來知道這些事,也不曾把錯怪在她頭上,更沒有要她做個通風報信的小奸細,完全沒有為難她。
也就是因為這樣,方才離了廳堂,她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站在老爺夫人這一邊。
雖然婚事一談成,她極有可能也會被帶去北方,但至少老爺夫人不會再為了小姐的丑事煩心,她也不用再模黑去幫那些色欲燻心的男人指引方向。
「小姐,其實那位袁公子沒您說的那麼……那麼嚴重……」見氣氛僵凝,禹綾小心挑選措辭幫忙說話。「他長的還滿挺拔的,相信老爺絕對是信任他的人品才會想要結這一門親事。」
其實剛剛她在回報偷看結果時,就已經幫忙說了不少好話,威猛、霸氣、濃眉大眼、器宇軒昂,她能想得到的好听形容都用上了,但小姐還是不滿意。
「你閉嘴!」杜紅纓正愁找不到對象發泄,直接一掌摑去。「要嫁你去嫁啊,光會說風涼話!」
服侍杜紅纓這些年來,禹綾已很有經驗,看準時機微一側頭,狀似別打得正著的她,其實已避開了不少力道,但輕微的疼痛仍免不了,因為她很清楚完全閃開只會讓杜紅纓更火。
「你給我住手!」杜老爺上前拉住杜紅纓,直至此時,女兒的毫無悔意已讓他完全心死。
袁長風是他們父女倆唯一的生路,要是她傻到連這最後的機會也不懂得把握,那他也不想再為這個孽女浪費一絲一毫的心力!
「袁爺願意娶你,是你的榮幸,你要是不嫁,我就將你趕出家門,當我從沒生過你這個女兒!」杜老爺疾聲厲色地說。
「放開……」杜紅纓還想罵回去,但一抬頭,看見父親第一次出現這種言出必行的決絕氣勢,她啞住了,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打從心底發涼。
禹綾一看到杜老爺臉,就知道北方自己是去定了。對于這樣的結果,已經做了準備的她完全泰然接受。
北方就北方吧,她有信心,就算是大熊她也能哄得服服帖帖的,非讓他滿心歡喜地掏出賞銀不可!
杜老爺放開手,對自己這遲來的管教深感懊悔,他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已和袁爺說定,他明日就會啟程返家準備婚事,不會再有三書六禮這些繁瑣儀式,七日後,送親隊伍直接出發,袁爺會在長城關口等你。」
經過十數日的縱馬奔馳,袁長風終于回到塞外,當風塵僕僕的他返抵家門,正值日落時分。
他卸下鞍具,弄了充足的水糧讓辛苦的馬匹大快朵頤後,拿了行囊正準備進屋,一回頭,就看到妹妹袁長雲站在不遠處雙臂抱胸冷冷地瞅著他。
逃避向來不是他的作風,明知來者不善,袁長風仍選擇正面迎戰。
「禮物。」他走向她,扔出一匹絲綢,腳步未停地越過她往屋里走去。
袁長雲接住,快步跟上,銳利的眼直盯著他系在背後的紅布。
「另一匹呢?」
「喜事需要紅綢,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袁長風頭也不回,拋出會挑起戰火的回答。
「你真答應娶那女人?」果然,後頭立刻傳來怒喊。「我以為你是去拒絕的!」
「拒絕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袁長風扭扭酸痛的臂膀,這一趟來回奔波還挺累人的。「我說過,我會考慮你們的建議,但是仍以我的意見為主。」
「你到底在想什麼?」袁長雲倏地停下腳步。「鳴鳴春花姊這麼好的女人愛著你,為什麼一定呀去娶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大小姐?我們家沒那麼窮,你不用這樣作踐自己!」
袁長風回頭,在昏黃的天色中,他看到一張明明關心去故作冷漠的臉龐,長得和他一點也不像,眉宇間的神情卻又和他如出一轍,那秀氣及英氣兼具的漂亮模樣讓身為兄長的他感到好驕傲。
只是,那得盡袁家真傳的死硬脾氣,也讓他很頭痛。
「我不在乎,好嗎?我不在乎。」袁長風再度重申,他之前就已說過千百次了,可他們還是沒一個听進去的。
生意是契機,但不是重點,他的成功並非全憑運氣,杜老若抽手,他大可再找別人,他有足夠的把握能讓下一個伙伴也一樣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會讓他做出這個決定,另有其他的原因。
他們的父親過世得早,別人還在馬背上玩耍的年紀,他就已必須逼著自己長大成人,五年前母親去世,他更是一肩扛起經營馬場的重責,和那些被他稱為叔伯的人成為競爭對手。
一開始,他的年輕確實讓很多人等著看好戲,他將馬匹售往江南的做法更讓眾人嗤之以鼻,連一些持反對意見的老部屬都完全不當他是主子,又嗆又猛地直接和他發生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