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須頏趕在總管附和前說,深知祖母是菩薩心腸,沒有就這點反對。「所以她跟女兒住在我們家?是在哪里?我回來的這些天,也只見過善美一次。」
「就住在跟溫室相連的小屋,你沒注意到吧。」
須頏的確沒注意那里。
「溫暖習慣利用清晨、傍晚或夜間工作。」管立宵插嘴解釋,「跟你的作息剛好是錯開的,你沒看到她們母女很正常。」
「是呀,就連我也常常兩三天沒見到她們母女。若不是屋里總可以瞧見新鮮的插花,還以為她們不在這里了呢。」須老夫人說。
「有些花還是善美采的、插的呢。」管立宵指著桌上一瓶花說,「善美說仙客來開得喜氣,老夫人會喜歡的。」
「那孩子真是貼心。」須老夫人的語氣充滿安慰,忽然,那雙刻劃了皺紋的眼楮懷疑的看向須頏,「你怎會突然對她們母女感興趣?」
「沒有啦!」須頏迅速否認,狼狽的避開祖母的眼光,俊臉微微發熱。
總不能告訴祖母他感興趣的只有善美而已!那是因為在跟鈴鈴親熱時被她撞見,才會耿耿于懷……
但知道又怎麼樣?
難道他有臉跟個小女孩計較嗎?
「我只是奇怪家里怎麼會有個孩子。」他胡亂編了個理由,「她一看到我跟鈴鈴……就跑掉了,鈴鈴還問我家里有個害羞的妹妹怎麼沒跟她說。」差不多是這樣,他不算說謊,只是少說一些細節。
「原來是這樣,我倒不知道善美這麼怕生。雖然只有十二歲,卻比她母親堅強。」須老夫人說。
「善美不只堅強,而且聰明。我只教過她一次怎麼清理鳥籠,喂食鳥兒,她就會了,所以才放手讓她照顧老夫人的畫眉鳥。」管立宵解釋了善美何以會抱著那籠畫眉鳥出現在溫室的原因,「她一定是清理籠子後,把鳥籠掛回溫室,剛好踫見二少爺他們。」
「可是不至于跑掉吧?」須老夫人納悶的咕噥。
「善美還是個孩子,難免怕生。」管立宵垂下眼睫,含糊的解釋。
「大概吧。」須老夫人沒有繼續就這話題討論下去。
須頏松了口氣,隨便找個借口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站在窗口俯視底下的花園,午後三點半,天色有些陰沉,他看不到溫室後的房子。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他從來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
人家又不是故意破壞他的好事,追根究柢來看,或許還是他跟鈴鈴闖進善美平靜的小世界,驚嚇到她呢!
善美只有十二歲,跟個小孩子計較那麼多干嘛?
他意興闌珊的倒在床上,深信這個意外將不再困擾他,很快就會被遺忘。
第二章
遺忘的前提是--
不被提醒。
所以,須頏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還對兩年前那樁小意外耿耿于懷是他的錯!
懊死的!
他知道撞見那種事,對名小女孩的心靈沖擊很大,可他又不是故意的,為什麼她要一再提醒他?
不是他小心眼,硬要疑神疑鬼,把所有的錯賴給小女孩,而是意外發生後,每次假期返家,他不時發覺暗處里蟄伏著一雙眼在偵測他。
那種混合著驚慌、戒懼及好奇的復雜眼光讓他備感困擾,提醒他曾在親熱時被名小女孩撞見他幾乎全果、渾身亢奮的丑態,而每當他氣惱的想揪出對方,通常只來得及瞪視她像只受驚的兔子逃跑的背影暗暗咬牙。
雖然,他可以直搗她住處解決這件事,但這麼做等于是敲鑼打鼓的昭告大家他那樁糗事,更擔心會嚇壞她。無計可施下,須頏只得繼續忍受她的窺視,以及她遠遠瞧見他便見鬼似的躲開的舉動。
這讓他每次回家期間,心情都好憂郁。
苞曲鈴鈴分手兩年了,為什麼他還要獨自承受兩人選錯地方親熱的慘痛代價?
太沒天理了!
包慘的還在後頭。
這次暑假回來,父親把他叫到書房嚴肅的警告他該收心了,明年要跟兄長一樣進入著名的大學商學系就讀,寒暑假期間還要進自家公司當工讀生,從基層做起,不能再出去鬼混!
天呀,他才十七歲,父親就指給他一條通往煉獄的路,人生還有什麼希望?
他不要這麼快就把生命浪費在工作上,他要盡情揮霍青春,追求夢想,因為年輕只有一次!
可是……他不過是個靠老爸吃飯的富家子,能不乖乖听話嗎?
想到這里,須頏的心情就更郁卒了。
連續好幾天他都依靠熬夜上網打電玩來解悶,睡醒時通常是下午了,今天醒來特別餓。
他看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發現時鐘指向三點半,已經超過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難怪他會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他勉強下床,到浴間簡單盥洗後,拖著越睡越疲憊的身軀離開房間,鼻孔發癢的迎進令轆轆作響的饑腸蠕動得更厲害的食物香氛,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邊猜想著是誰在烤點心這麼香,雙腳邊自有主張似的帶他走進廚房。
須頏發現寬敞的廚房里有兩個人,他的眼光略過坐在一旁休息的廚娘,落向正從烤箱夾出烤盤的少女。
第一眼他就認出她。
嬌小的身材在兩年間抽長成少女的身段,記憶中的烏亮長發結成一條垂到左胸前的長辮子。但吸引他的,既不是辮子,也不是少女婉好的身段,而是她圓潤的臉龐上那雙不染塵俗的盈盈秀眸,因為他的出現而瞪大,里頭流露出一種幾乎被嚇破膽的恐懼,彷佛只要他一個輕舉妄動,她就準備丟下一切逃跑。
須頏的心跳得極快,他完全沒預料到會在這里見到她,受驚的程度不下于她,目光怔怔的注視著那張嬌美清新的秀顏,連呼吸都忘了。
「二少爺。」廚娘劉嬸遲疑的招呼打破了兩人間緊張的氣氛,須頏失望的發現善美背轉過身子,胸口發痛的急促呼吸,看向劉嬸那張老臉。
「您需要什麼嗎?」劉嬸微瞇的眼楮充滿戒備和疑慮。
須頏試著綻出一個微笑,以此生最溫和親切的嗓音回答,「我聞到香味,感覺肚子好餓。妳們在做點心嗎?」
「是善美做的。」劉嬸的表情放松了些。
須頏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目光緊鎖住那道背對著他忙碌的身影,隨口問︰「可以給我吃嗎?」
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請求,劉嬸呆了幾秒鐘,才為難的回答,「善美要送給朋友當生日賀禮耶。」
「我不能吃嗎?」須頏模模肚皮,表情可憐兮兮。
「這個……」劉嬸猶豫地看向善美。
「沒關系。」柔柔細細的嗓音響起,善美旋身朝婦人遞去一個安撫的笑容,「餅干有多做一些,要留給大家當點心吃。」
「好孩子,妳真是貼心。」廚娘表情欣慰,邊協助善美把烤盤里的餅干鋪放在點心
盤上,邊向須頏道︰「二少爺想在哪里吃?我等會兒送過去。」
「就在這里吃吧。」察覺到善美聞言後,縴弱的肩膀微微一僵,須頏心情大好,優閑的踱到小圓桌旁。
「這里?」劉嬸表情狐疑。
「沒錯。請給我一杯拿鐵,謝謝。」他隨意坐進餐椅里,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習慣被人服侍的氣質,即使是坐在廚房里用餐,也絲毫不損及他的富貴風華。
劉嬸很快將點心盤送上,恭敬的回答,「少爺等一下,我這就去準備拿鐵。」
須頏不置可否,順手拈起一塊餅干,香郁宜人的餅干入口即化,一縷從一開始就令他鼻孔發癢的香氣充滿口腔,討好著味蕾,他疑問的朝善美揚起一道眉,「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