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羨的眼光投向太師椅子上的關寧,一只粉白的小蝶,似雪,如絮,翩翩然的飛了進來,繞著靜定不動的身影打轉,最後停在他袖口上一枝栩栩如生的海棠上。
咦?
必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花稍?
但與其說花稍,還不如說是悶騷。
那枝海棠是繡在袖子內側,若不是關寧打坐時,手心朝上放在腿上,泄漏出一抹粉艷,小蝶兒只怕還尋不著這似要從布面上活起來的海棠花呢!
皇帝一雙眼骨碌碌轉動,納悶著是誰為關寧繡上這枝海棠的。繡得這麼精細,卻也如此隱密,如不可為人知的心事。莫非有什麼隱情?
皇帝料想得沒錯。
這枝海棠是冰心為關寧繡上的。
深深的夜晚里,關寧悄無聲息的潛進冰心苑,聆賞完她的琴聲後,進入冰心的房間與她相會。
默默的情意在彼此眼間交流,冰心偎依著他,說著一天以來發生的事,說著心中對他的思念。關寧也將三年來的見聞與經歷說給她听。然後,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情意轉動間,立時就是一場翻天覆地的美麗陷落。
冰心體內的情蠱一逮到機會便要扇風點火,她原本就美得讓聖人也要折腰,在情蠱的作用下,更是嬌媚得令人難以抗拒。
那雙閃爍著火焰的眸子,誘惑著他沉淪。清甜的氣息,令他沉迷。
吻越發灼熱,越發激切,正如心跳和呼吸像月兌韁的野馬不受控制。
好幾次他們差點就逾越了分際,雙手留戀在對方半果的身軀上,而唇齒間還繚繞著心上人的氣息,他們痴痴相望,心里都很明白繼續下去,將走向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所以冰心提議,「宮里流傳著四季應景的圖案,中秋節剛過,讓我為你繡一枝秋海棠。」
她花了幾個晚上,在月白的襦衫袖口上,各繡了一枝海棠花,雙袖合在一塊時,猶如互相依偎的情人。
當她刺繡時,關寧就在一旁講述道家的經典,避免泛濫。
只是那一針一線俱都是不能讓人知曉的情愫,海棠花藏在袖子里側,關寧唯有在相思難耐時,方舉起袖子睹花恩人。
這段曲折曖昧的情事,皇帝自然無從知曉,他只是很好奇,非常的好奇,好奇到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個海棠花是怎麼回事?」
戴月一臉莫名其妙的瞪著桌上的行軍陣圖,上面沒有海棠呀。
必寧則全身一震,嚇跑了停在海棠花上的粉蝶,同時感覺到皇帝的眼光熱切的投來,他緩緩收起雙掌,放下雙腿,目光慢幽幽的轉去。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洋溢著的清澈無邪,讓他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皇帝眼神一動,待要追問,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花朝臉色沉重地請謁。
「朝表哥,你今天不是休假嗎?」皇帝詫異。
「啟奏皇上,微臣剛收到消息,兵部尚書唐慶齡遇刺了。」
「什麼?」皇帝驚得從御座上跳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戴月表情凝重的詢問。
「大約是巳、午交替時的事了。」
「那不是快兩個時辰了嗎?」戴月盤算。
「唐大人出城巡視水師演練,返城途中,突遇一群蒙面刺客,對方還用上火雷彈,他閃躲不及,受到重傷。因為距離水師營較近,先送至水師營急救,才派人回城里通知,等到兵部上報丞相,再由臣進宮稟報,已經是這會兒的事了!」
「那……有沒有派御醫去瞧?」皇帝焦急的詢問。
「丞相傳訊定國公爵府,定國公已經偕同夫人趕去了。」
皇帝和戴月聞言都松了口氣。
定國公葉智陽的夫人顏綾醫術精湛,不遜于宮里的御醫。
加上定國公武功高強,有他在,千軍萬馬也不足懼,只要唐慶齡在兩人趕去前還沒死,總應該救得回來吧。
「哪來的賊子竟敢行刺朝廷命官?」皇帝坐了下來,震怒的拍擊著桌面。
「有沒有抓到嫌犯,或是任何線索?」戴月鎮靜的向花朝詢問。
「目前沒有這方面的消息。丞相集合兵、刑二部調查此事,一有結論,即會進宮向皇上稟報。當時,臣就在相府里,緊急聯絡值勤的御林軍副統領要他們加強戒備,隨即面稟皇上。」
當今丞相趙政道是花朝的岳父,怪不得他消息靈通,得以當機決斷。
「愛卿做得好。」皇帝臉色沉重,腦中一團混亂。
唐慶齡出城巡視水師的事,連他都不知道,刺客卻能埋伏在途中襲擊,顯見對方消息靈通。這絕對是內神通外鬼!問題是,內鬼是出自兵部,還是水師?
不僅皇帝一個人在思忖這事,御書房里的其他人也各自在心里盤算,一時間,屋里顯得靜默。
「皇上……」
這時候傳來沉重、低啞的嗓音,著實教眾人嚇一跳,定楮一瞧,竟是關寧。
他不知何時站在皇帝面前,兩人中間雖然隔著厚實寬敞的御書桌,但自他身上傳來的逼人氣息,卻使得御書桌仿佛不曾存在,皇帝為之呼吸一窒。
「微臣必須立即趕到冰心苑,請皇上允許。」
「咦?」皇帝模不著頭緒,不明白關寧怎會突然提出這個請求。
「再遲可能來不及,請皇上允許!」
听起來、看起來都好像很緊急的樣子……
「微臣也去。」戴月立刻從關寧的神情看出端倪,跟著道。
「你們兩個……」皇帝擰起兩道眉,但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微臣稍後解釋,微臣告退。」
眼楮一花,關寧已不見蹤影,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皇帝還來不及贊嘆,便听見戴月向花朝道︰「我先追上去。你帶著御林軍隨後趕來包圍冰心苑,別讓任何人逃掉。」
說完,他迅速朝皇帝做了個完美的告退禮,人一溜煙的跑不見。
「這兩個家伙在搞什麼!」皇帝不是滋味的埋怨,「冰心苑可是朕的昭儀住的地方,容得他們說去就去,說包圍就包圍嗎?」
「皇上……」
為了避免花朝效法他們丟下他跑掉,皇帝搶先道︰「朝表哥,朕跟你一塊去!」
想賽跑嗎?他也會輕功耶,誰怕誰!
于是皇帝在花朝的保護下,化作飛鳥緊追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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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帶著輕微寒意的秋天下午,躲在暖被里沉入睡眠,最是舒服。午膳過後,冰心便困倦的窩在眠床上,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人重重搖醒。
「郡主,郡主……」
她不情願的睜開眼楮,看見好音,忍不住埋怨,「別吵,我還要睡……」
「沒時間讓你睡了。快起來,我們得盡快離開……」
「離開?」這下子她真的醒了,揉著眼楮,覷著好音。「你說離開是什麼意思?」
「就是離開皇宮。」好音扶她坐起,解著她身上的盤扣。
「你這是做什麼?」她惶恐又困惑的推開她的手,「一個早上不見人影,突然跑來吵醒我,卻急著月兌我衣服?」
「我是要服侍你換另一件衣服。」她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藍色袍服。
冰心認出那是宮里太監的服色,表情震驚。
「為什麼要我穿那個?」
好音眼中充滿容忍,「穿上它才方便離開皇宮。我的好郡主,你就別再為難我了!」
「我不明白……」身上的袍子被好音靈巧的扯落,畏寒的嬌軀隨即披上太監穿的衣服,冰心的態度轉硬,「你不說清楚,我不會跟你走!」
好音深深看她一眼,邊替她扣上衣扣,邊道︰「我刺殺了唐慶齡!」
冰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耳邊轟轟作響。
好音接著說︰「關寧何等精明,消息傳回皇宮,他立刻會想到我們身上。就算沒有證據,也會加緊監視,我們想逃走就沒這麼容易了。倒不如趁他還不知道時,及早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