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也這麼說過……"一朵苦笑在明哲唇邊瞬開即落,"女人都這麼現實嗎?"
"應該是實際吧。"見勛有感而發,"鮮花哪有鈔票實在,尤其是對已經掌握在手心里的男人,及不感興趣的追求者……"他頓了一下,注意到明哲的表情灰敗如飄零街道的枯葉,不由得一陣心酸,嘆氣道︰"你何苦為難她,又為難自己呢?花就別再送了。"
"我沒辦法……"一抹深刻的痛苦劃過他臉上,明哲抹了抹臉,眼中閃過極深的情緒,嗓音瘖啞。"愛情如果有道理可講,就不是愛了。我跟晶晶分開了十一年,四千個日子。我不免要想,如果我們不曾分開,我應該會送她多少玫瑰?假定一天一枝,應該有四千枝了。我現在不過是每星期送她一百朵玫瑰,等到四千朵玫瑰都送完……要是她仍不肯接受我……"他停頓下來,難過得無法言語,"也算對自己有交代……"
"膠帶?到便利商店買就有。"看不過印象中一向意氣風發的國中同學如此悲情的一面,見勛不由得惱怒。"你是自討苦吃!就算你沒有出國,不代表你們現在仍能走在一塊……"
"我們會的!"他熱烈而堅定的宣稱,"我知道我們會的!要不是晶晶還在怪我當年沒跟她道別便出國……"
"你清醒一點!"見勛簡直拿他的固執沒轍。"有位外國作家曾這麼說︰'人類是矛盾的,本來有能力治愈自己的傷口,卻讓它潰爛下去。'就像你現在的情況一樣。你把上帝賜予我們的瑰寶──理智──用來銳化自己的感情,加深自身的痛苦,使得生命更加的艱澀悲苦!餅去的,就讓它過去。如果梁晶晶執意拿過去的陰影做為藉口,不接受你,你又何必拉著她一塊陷在這感情的牢獄里?放開她,有許多美女都等著你青睞,睜大眼瞧瞧吧!"
沉默在兩人之間擴散,見勛注視著明哲,盤算著這番震聾發聵的演講是不是足以喚醒老同學的痴念,但從對方臉上那朵悠忽的笑容,及他眼瞳里一抹無可救藥的深情,他暗暗覺得不妙。
"她們都不是晶晶……"
這番痴情男子的告白,以及男性嗓音里透露出來的沉痛與哀愁,听得見勛很想揍人。
一股氣往上街,他忍不住喊道︰"她們當然不是!就因為不是,所以會睬你、理你,也顯得可愛!"
"晶晶會理我的。"明哲熱烈地說,"法務室的尤大姊告訴我,晶晶雖然故意把我送她的花拿去拋售,可是她每次都會要求對方送她其中一枝玫瑰……也沒有把我的卡片丟掉。這不會沒有意義的,見勛,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沒用。"他不客氣地吐他槽,"你送了晶晶幾次玫瑰,又約她幾次了?她可有一次理你?"
好友的話準確地擊中他的痛處,明哲默默吞咽下那抹和著淚和血的苦澀,語氣仍不改之前的堅定,"我承認你說得對,但有些事是需要時間的,我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也相信晶晶最後會被我感動……"
"在你送了她四千朵玫瑰之後?"見勛沒他那麼樂觀,語氣是不可思議的。"丟了四十次臉後?當四十個星期的痴心公子之後?明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到時候晶晶仍然是一樣的態度,你要怎麼辦?"
"我沒想那麼遠。"他苦澀地回答,眼中有抹脆弱,逃避著好友過于尖銳的目光。
"別問我,見勛,那不是我現在能回答的問題。"
"明哲……"岑見勛已不知道該怎麼勸老同學了。
不明白一個在投資市場無往不利的專家,怎會把自己的感情投資進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回應的無底洞,值得嗎?
第九章
兩個月了,晶晶還是沒有回應。
她總是掛明哲電話,擺明不給他一丁點機會,要他死心。
明哲不是沒有挫折,但就像他告訴見勛的,至少要堅持到四千朵玫瑰送完後,再……打算。
可是──四千朵玫瑰,以每星期送一百朵的速度,只有四十個星期,他能在短短不到十個月的時間內融化晶晶的頑固嗎?
明哲沒有把握,更不確定對晶晶的執著是否只是一場了無助益的相思。除了苦惱自己,帶給晶晶困擾外,會不會有結果?
至少她現在沒有男朋友,這是明哲目前唯一掌握到的有力籌碼,給了他理直氣壯繼續下去的勇氣。
據可靠的消息來源,除了同事間的聯誼活動,晶晶為了準備律師考試,近來很少答應私人性質的約會,放假時日常常回新竹,偶爾也待在台北,明哲就曾在晶晶住的大樓附近,遇過她和她的密友維貞。
兩人的交情從國中時便奠下,明哲依稀記得十一年前和晶晶交往時,她提過維貞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位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呢!"這一日,見勛受邀到明哲住的地方,一听他提起維貞,便不由自主地拉長聲音嘖嘖讀嘆,兩眼閃爍出少男似的夢幻色彩。"國中時,她可是咱們學校里的校花級人物。人長得美、性情溫柔不說,跟你一樣每學期都當模範生,成績更是常常跑在你前面……可惜紅顏薄命呀!"
說到這里,見勛忍不住發起牢騷,"都什麼年代了,老人家還迷信什麼斷掌!依我看,分明是那些男人福氣不夠,護持不了這朵冰清玉潔的名花!要不是怕我媽嘮叨,我早就去追她……"
"妤嫻怎麼辦?"明哲提醒他。
"哈哈……"見勛趕緊笑著打馬虎眼過去,"那是在認識妤嫻之前的事,你可別跟她說。"
"我當然不會。我是想知道她……"
見勛狐疑地聳起眉,"難道你改變主意,想放棄梁晶晶,去追楊維貞?"
"你胡說什麼!"明哲啼笑皆非地瞪他一眼,"我是听人說,她跟晶晶感情很好,上台北時,都住晶晶那里,晶晶回新竹時,也住在楊家,而且……"
"兩人是同性戀嗎?"見勛也听過這個傳聞,不以為然地翻起白眼,"時代不同了,以前的人認為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現在連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友誼都要遭人懷疑。"
"我沒有懷疑,我是……"明哲為自己辯解,表情落寞。"嫉妒吧!嫉妒楊維貞能一直陪在晶晶身邊,我卻不能;嫉妒晶晶對她的情感始終深厚,卻把我排拒在外……"
听出他話里的濃濃苦澀,見勛只得安慰他,"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說,一定能感動晶晶嗎?現在沒信心了?"
"哈……"他嘆氣。
"別這樣。"見勛拍了拍他肩膀,"听說自從你改弦易轍,不送晶晶一百朵玫瑰,改送你親手包裝的花束,晶晶再沒有拿去賤賣了。"
說到這里,見勛心里忍不住要埋怨。
明哲近來每星期一大清早都到花店,請妤嫻指導他包裝花束,這番用心立即引來妤嫻的贊賞,直說他是千百年來難得的痴心漢,接著對他大發牢騷,質疑他為何不像明哲那麼浪漫,親手為心愛的人包裝花束、插花。
冤枉呀!
難道一定要為心上人包裝花束、插花,才算浪漫嗎?
人家也有浪漫嘛,只是用在別的方面,偏偏未婚妻不買帳……哎……
"妤嫻直夸你心痴手巧眼光好,還說就算晶晶是鐵石心腸,也會被你感動。尤其是上次你自己挑的花材,以玫瑰搭配鮮艷果實,用鋁箔紙做花器的包裝,美感獨具,要不要找個時間教教我?"
明哲看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你想討好妤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