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寧願引起她觀視錢塘大潮般的戰栗,既畏懼又舍不得眼前的美景,盡避臉上熱辣辣的,仍不顧女性該有的矜持朝他打量,發現他除了擁有一雙長在男子臉上太過嫵媚的眼楮外,瓖嵌在修長的臉盤上的挺鼻、紅唇亦充滿男性化的美麗、俊雅,皮膚是飽經陽光洗禮的健康光澤,頎長的身軀雖然不像鐵家父子那麼高大威猛、站立的姿態卻有一種淵亭獄的逼人氣勢,教人難以忽略。
這樣的他……令她怦然心動,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他、投向他……
「小姐,小姐……」
突如其來的呼喚嚇人一跳,一雙圓睜睜的眼楮正對著她。
嚇!
她都不知道福喜的眼楮可以瞪得那麼大。
努力地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佯裝沒看見小丫環眼里的質疑,故意不理會那道佔領住她薄女敕頰膚的潮熱,敏瑜眨也不眨眼地看著福喜問︰「什麼事?」
縱然覺得小姐的神情有異,福喜也無心追問,小臉上繃出嚴肅的線條,嬌脆地宣布,「邱總管有急事求見。」
這時候會有什麼急事?
敏瑜邊在心里盤算,邊吩咐道︰「請他進來。」
「是。」福喜應了聲,穿過垂簾離開,沒多久便領著腳步匆忙的邱總管和——咦?是華佑。
他跟隨敏璁到嚴州、富陽一帶探勘林地資源,接著到紹興的酒坊巡視,主僕等人預計今天下午回來,正好迎接自全國各地趕到的大掌櫃們。
如今只見到神色慌張、沮喪的華佑,該和他一塊回來的敏璁呢?
「小姐……」華佑雙膝發軟,撲通跪下,聲音哽咽地喊道。「小的無能,把主爺弄丟了!」
「弄丟了?」敏瑜一時間沒听懂他的意思。
「主爺失蹤了!小的今早醒來,便找不到主爺,與成總護院四處尋覓,仍然……」說到這里,華佑泣不成聲,只拼命地磕著頭。
震驚有如突如其來的巨浪當頭罩下,令敏瑜幾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這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為何她事先一點感應都沒有?
即使是此刻,驟聞這消息,她的心里沒有一絲悲痛,依然安穩穩地跳動,彷佛敏璁隨時都會跳出來,給她一個調皮的笑容,告訴她一切都是他開的玩笑……
那麼,這是真的?十日前,送他出門的那幕清晰地浮現眼前,怎麼才隔了十天,人就不見了?
邱總管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敏瑜努力壓抑住內心興起的驚慌,提醒自己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敏璁需要她,就像小時候玩捉迷藏一樣,他需要她找出他來。
她緩慢地吸氣、吐氣,重復了好幾次,方將眼光擲向跪在地上的華佑。
「你是主爺的貼身侍從,往常都是睡在同一間房伺候,什麼叫做你醒來找不著?」敏瑜輕柔悅耳的聲音打破了室內彌漫著不安的沉默。「你一向機靈、警覺,有個風吹草動都能驚醒,沒理由會不知道主爺……發生了何事。」
「小的也不知道怎會這樣。」華佑哭喪著臉回答。「昨晚,我們從酒坊巡視回來,依照原訂計劃在醉仙樓住一晚,打算隔天清早便趕回杭州。小的像往常一樣,就睡在外間的榻上,隨時等著主爺召喚,可一早醒來,卻找不著主爺了……」
「沒道理。」敏瑜又一次地吸氣、吐氣。「醉仙樓是咱們的,又不是黑店,況且除了你外,還有成總護院隨行保護,他也沒听到任何動靜嗎?」
「就是沒有呀……」
「沒道理,主爺不可能平空失蹤,就算他自己離開,不可能不知會你或成總護院,就算他沒知會,你們也應該知道……」
「小的跟成總護院也是這麼想,可是……」
「你們沒發現任何異樣嗎?問過醉仙樓里的人了嗎?包括客人。」
「小姐所說的,我們都悄悄做了。成總護院認為主爺失蹤關系重大,一方面要醉仙樓的封掌櫃配合,一方面還要相關人等嚴守秘密,直找到中午仍無絲毫消息,才要小的快馬趕順來稟告大小姐……」
「沒道理。」仍是這樣的一句話,敏瑜垂下眼皮苦苦思索。
她與敏璁是孿生姐弟,縱然沒有相隔千里、依然能心意相通的神通,但至少可以感應出對方的安危與否,這一次……她完全沒感應到敏璁有危機,心境一直在平和狀態,難道敏璁是自己躲起來的?
可這又解釋不通。
源興行的大掌櫃會議就在這幾天,敏璁再淘氣也不可能開這種玩笑。
「成總護院說,昨晚他一覺到天亮,小的也是如此,他認為我們都被下迷藥了。」華佑顫巍巍地道。
「迷藥?」敏瑜心情一沉,難道敏璁是在被下迷藥的情況下,遭人擄走的?
他一直昏睡著,所以她沒感應到他有絲毫的危險?
「我們還問過昨晚負責伺候我們的店小二,可他堅決否認自己有下迷藥,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說謊。成總護院後來發現,昨晚一覺到天亮的人,不僅是我們,全酒樓里的人都是如此。也就是說……有人在飲用水里下藥,我們全都著了對方的道。」
這倒是說得通。「成鋼是個老江湖,就算有人下藥,他難道喝不出來?」邱總管懷疑地問。
「那迷藥無色無味,摻在湯里、茶里,根本是難以分辯。加上醉仙樓又是咱們的,以至于成總護院一時失察……」
「這的確是無法怪舅舅。」敏瑜輕聲道。
僅有親近的心月復才曉得成鋼是他們姐弟的親舅父,這也是他甘願放棄宮中侍衛的職餃,到華家當護院的原因,只因妹妹成櫻臨終前囑托他照顧一雙兒女。
「老奴也知道怪不得成總護院,但眼前的情況……」邱總管再老謀深算,也感到束手無策。
「舅舅還留在紹興嗎?」敏瑜再度轉向華佑問。
「是的。」
「這樣吧,邱總管先派個牢靠的人,去府衙請駱捕頭過府。」「老奴這就去辦。」邱總管聞言,沉重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很少人知道名聞天下的鐵血神捕駱家俊是敏璁的同門師兄,邱總管對敏瑜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這個決策,而不被突然傳來的消息給打擊到,欣慰不已。
「可是兩天後所有的大掌櫃都會齊聚杭州,駱捕頭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回主爺嗎?若找不到,我們該怎麼辦?」始終靜靜听著整椿事件發展的福喜忍不住提出心頭的憂慮,使得一腳跨出去的邱總管登時止住步伐,看向蹙眉凝思的敏瑜。
房間里的氣氛頃刻間默默而凝重。
***
哭聲漸歇,連日來積累在心頭的壓力隨著哭泣逐一釋放,淚水帶走了體內的混亂不安,崩潰的理智重新築起,敏瑜卻在過程中察覺一股嶄新的混亂正沖撞著她來不及防備的脆弱感官,登時迷惑又不知所措。
男性的體熱和氣息包圍住她,先前帶給她信任和安全感的可靠臂彎,這一刻成了格外危險的刺激。
敏瑜明白,危險的並不是她所倚傍的這雙臂膀和它們的主人,禮謙始終彬彬有禮,除了安慰她外,什麼都沒做。危險的是她無法控制的急促呼吸和心跳,以及肇因于他的存在,胸坎里狂涌而出的灼熱情潮。
這令她感到害怕。
尤其是意識到當他拉她入懷時,自己竟然沒有一絲女性矜持地順從,還伏在他胸膛上痛哭流涕,並在他溫柔的安撫下,抽噎地將敏璁的失蹤斷斷續續地說了一遍,她便感到震驚。
怎會這樣?
理智似乎在他抱她入懷時,便分崩離析,只剩下依賴;依賴他的仁慈安慰,相信他能幫她分憂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