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听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懷石料理這樣復雜。
「我是大外行,干脆你幫我點好了。」雖然菜單上都有圖片,但她實在懶的傷腦筋去一道一道研究。
「這里叫竹苑,不如點他們的招牌餐竹餐。」田歆說。
「好的。兩位元需要清酒嗎?」
考慮到佳音的酒量,田歆點了酒精濃度低的「雪割櫻」。
「請稍候。」
「這份菜單請留給我。」由于田歆剛才講的那一大段介紹,佳音是沒听懂的居多,覺得有必要進一步了解才要求菜單留下。
她想,不管如何,總得弄清楚等一會兒要吃什麼吧。
「前菜部份我懂,」接待小姐離開後,她對田歆說。「就是開胃菜嘛。所謂的主文應該是主菜,可是六道主菜……會不會太多了?還有食事?天呀,還吃得下嗎?」
「你放心。這里每一份都非常精致,沒听說有人吃太撐的。」
「你一定覺得我太大驚小敝了。」佳音顯得沮喪,「像不像劉佬佬進大觀園?」
田歆努力控制著唇上的顫動,以免傷到她的自尊心。
「你不必多心。第一次吃懷石料理的人,多半都像你一樣。多吃幾次,就會習慣。」
「那個價位,我是永遠都不會習慣的。」她自嘲道,「至少不像你那麼習慣。」
她記得他們一進來,接待小姐立刻認出田歆,顯然他是這里的常客。
田歆暗叫不妙,連忙道︰「我也不常吃。多半是為了招待客戶才會上這里來,可以報公帳。私底下,我通常吃的簡單。每天忙著工作,除去跟客戶應酬,出外用餐外,我常常忙到只能啃食三明治度一餐……」
「這麼可憐?」佳音眼中登時涌滿同情。
「就是呀。」他煞有介事地點著頭。
「可是你今天怎麼有空……」
「那是因為我剛好忙完!」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著謊。事實是,他底下一群智囊連啃食三明治的時間都沒有,人人忙得焦頭爛額。「挑選訂婚戒指和陪你晚餐比起那些永遠都做不完的公事重要幾百倍,也更有趣,我當然要優先辦理。」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很悠閑。酒鄉里的同事都說,你常常都是在十點左右到酒鄉喝酒……」佳音感到慚愧,覺得自己好象一直都誤會他。
「我是忙到那時候才有空去。再怎麼說,我是酒鄉最大的股東,不能不去巡視。」
「有道理。」
談話間,前菜已送了上來,果然如田歆說的,份量不多。由竹筍與龍蝦肉組合成的白玉龍蝦沙拉在竹筍片上形成一座微型小山,盛放的容器是橢圓形的備前燒淺盤,還裝飾了幾枝翠綠的蘆筍,十分清雅。
「好美喔。」佳音敬畏的說。
「好菜光欣賞,不品嘗,對廚師可是不敬的。」田歆提醒她。
「我明白。只是這麼好看……」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夾了一小口輕輕送進嘴里,舌上層層滾動的美味令她驚異地瞪大眼。
「這還只是開始。」田歆莞爾。
「你在笑話我嗎?」她嬌嗔地睨視他。
「不敢。」田歆微笑地看進她盈盈眨動美眸,舉起酒杯。「吃懷石料理,宜酌些酒。雪割櫻的酒精成份很低,味道香甜,你不妨喝一口。」
「我喝一小口是不要緊,可是你喝……」她不贊成地搖頭,「喝酒不開車。」
「我不是說了,雪割櫻的酒精成份很低,小酌一些無妨的。」他辯解道,不會連雪割櫻都不讓他喝吧!
「那也是酒呀。」
「可是一整瓶的酒精含量,也及不上我平時喝半杯威士卡……」
他在跟她吵架嗎?佳音的眼眸氤氳了起來。
看得出來,田歆喝酒的興致很高,可是喝酒本來就不能開車嘛,他要是不听勸,那……他們就必須搭出租車回去。
「我只喝三杯。」田歆的眼神充滿乞求。
佳音的心軟弱了下來,酒杯的深度還不及她食指的一半,約莫是老人家泡功夫茶般的大小,三杯應該沒關系吧?
「就三杯,不可以耍賴。」
「我不會耍賴。」田歆委曲地說,若不是佳音眼睫眨動間的盈盈水光教他感到不忍,他想喝的是三瓶呀。
「那我敬你。」
所有的委曲都在她的笑靨中消融了,連帶著入喉的酒液也更為香濃,他不禁有些暈陶陶。
至于佳音,則覺得入喉的酒液柔軟圓滑,香氣清澄的像新鮮的水果,倒不會嗆人。
第二道吸物跟著上桌,是一道鮭魚豆腐湯,田歆邊品嘗,邊對佳音說︰「想不想知道懷石料理的由來?」
「好呀。」
「據說禪師修行時要禁食,肚子餓了只好抱著燒熱的石頭暖胃,這就是「懷石」的由來。後來有幾個德高望重的日本禪師,很喜歡邊听禪邊喝茶,但空肚子喝茶傷腸胃,于是想出了一套「茶懷石」,吃完後再品茗。附庸風雅的貴族跟著這個風尚,並把簡單的「茶懷石」發展成現今這種前後有序、濃淡配合的豪華型懷石料理。」
「這的確是有錢有閑的人才適合品嘗的。不像是修行的和尚該吃的大餐。不曉得現在還有沒所謂的「茶懷石」?」
「當然有。日本對于文化的保存向來重視,我記得京都就有禪寺有賣「茶懷石」。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找個時間陪你去品嘗。」
佳音欲語還休地瞪他一眼。
「怎麼了?」田歆忐忑了起來。
「你很奇怪。」佳音低著頭舀湯喝,聲音悶悶的,「不是說要帶我去阿爾卑斯山,就是陪我去京都。我又不是你什麼人,讓你說帶就帶,說陪就陪嗎?」
听那語氣是嬌嗔多于責怪,田歆心安了下來,目光深情而熱烈地投向她,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是我未婚妻呀。」
她憤慨地看進他眼里,「那是為了幫你應付祖母的權宜之計,你自己知道!」
「佳音……」田歆深深嘆息,「我以為在停車場時,你已經明白我的心意。為了你,我甚至學習聆听你所喜歡的音樂……」
「我不知道。」她承認心里很感動,但脆弱的芳心仍需要更多的保證。「你以為隨便丟下一句話,我就能明白嗎?」
「我可不是隨便丟下的。」他耐著性子解釋,後悔沒有訂包廂的位子。
雖然這里的包廂並不隱秘,但有隔簾總比什麼都沒有便于行事。大庭廣眾下,他連擁住佳音說幾句知心話都不能。
「這輩子,我還沒對超過三個女人說過那三個字。」他壓低嗓子說。
「三個?」醋意頓時涌上心頭,佳音的聲音不由提高。
「就是女乃女乃、媽媽和你呀。」他促狹地朝她眨眼。
甜蜜和溫暖頓時取代了她心窩里的酸意,緋櫻似的唇不自主地揚起,但語氣仍是懊惱的,「像你這樣的人……之前不可能沒女朋友……」
「我這樣的人?」田歆不由苦笑,「你忘了我曾告訴你,從半年前開始,我便沒再和女人有感情或是上的糾纏嗎?」
佳音听得耳朵刺疼、心酸酸的,「那半年之前呢?你總是……」
「佳音,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張白紙。」他誠懇地說,越過桌面牢牢捉住她想逃避的小手。「我是有過去沒錯。但過去……我對男女之間的事一向不認真,沒有刻意拒絕女人的投懷送抱,也沒有想要追求誰過,直到你……」
「可是你之前並沒有……」
「那是……」
第三道刺身︰一盤綜合生魚片被送上來,這一向是田歆最喜歡的料理,但他現在沒心情吃,只希望送菜的侍者趕快滾蛋,還給兩人清靜的空間。
終于等到對方走了,他繼續情深款款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