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大的凶手,卻是那冷眼旁觀的老家伙!他的勢利貪婪不但等于默允了子孫們的明爭暗斗,更是變相催化他們變成手足相殘的冷血禽獸。
「快把伯臨治好,大房的產業要是再這麼閑置下去,我會交給其他人接手!」兄長臥病在榻的期間,老家伙只來過一次,冷怒扔下的話讓他寒了心。
直至那時他才發現,原來他一直追求的只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勝利,在祖父眼中,他們都是被利用的棋子,他不在乎棋子是誰,只在乎有沒有可用的棋子可以再為他擴增財富。
「我們不也正一步一步地在讓他們償還代價了嗎?」兄長的聲音將他游離的心神拉回。「看樣子三叔的氣還沒消呢,要是被他知道那些價差全進了咱們這兒,包準氣瘋。」
可不是嗎?憶起他們的計劃,樊仲遇眼中閃過一抹精銳,唇角跟著勾揚。
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復仇,兄長命救回後,對外假裝痴傻,而他也順勢收起經商的才能,營造出之前功勞全是兄長所為的假象,只要是他經手的事業必虧,將他們聯手打下的局面全給賠光——
但只是繞了一圈,財富依舊回到他們手中,卻不再屬于樊家,而那群人還傻傻以為真被別人賺走,完全看不出破綻。
當初有人用這種方法將父親逼至了絕境,如今他們要用相同的方式討回來。他們不會一下子就將那群人逼死,而是要一筆一筆,像凌遲般將整個樊家全數掏空。
等他們發現時,為時已晚,而他們將活著親眼見證樊家毀滅的這一刻。「希望采收成果的那一天可以快點來,假裝太累人了。」听似抱怨,實際上是在心疼兄長的犧牲。
只要月兌離那群人的視線,他就可以不用再假裝怯懦無能,但困在府里的兄長卻是時時刻刻都不能松懈,要一個大男人裝得像孩童一樣幼稚,說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哎,沙包我已經玩膩了。」知道弟弟的顧慮,樊伯臨故意撇嘴自我解嘲。
所以有仲遇在場的場合他不會演得那麼用力,而是裝成一個乖孩子的模樣,免得他看了心里難受,久而久之,看在其他人眼中還以為他是畏懼仲遇的威嚴,也就不覺得奇怪。
樊仲遇被逗笑,露出難得的笑容,冷峻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
「找一天,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沙包拿去丟了吧,他們應該不會起疑。」兄長為了不讓人識破,想了拿沙包、念口訣的方式將痴兒扮演得惟妙惟肖,真辛苦他了。
看到他的笑容,樊伯臨心里感慨萬千。
大房雖然由他這個長子繼承,但他對商場上的斗爭一點興趣也沒有,反而仲遇才是真正適合掌權之人。不過出生順序無法改變,他只好違反本性挺身而出,每次看到仲遇朗笑說著他們又擊敗了哪一家商號,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向來是他開心的泉源。
但在得知他和父親的變故全是族人間爭權奪利所造成,原本已因照顧他而受盡身心煎熬的仲遇,更是被強烈的自責完全擊潰,萬念俱灰的他失去了生氣,和那個得意時會開懷大笑,憤怒時會讓人雙腿發軟的傲氣男子判若兩人。
為了勾起仲遇的生存意志,他擬出復仇反攻的計謀,逼仲遇將滿腔的愧疚轉為仇恨,即使這使得笑容幾乎從此自仲遇臉上絕跡,他也不後悔,只要他們可以回到以前心意相通的日子,這就夠了,就算必須扮痴扮傻他也甘願。
「免了,我習慣手里拿著東西了,更何況現在有那女人在,會幫我分去不少注意力。」只是,向來讓他了若指掌的弟弟,如今卻好像有點變了。樊伯臨睨他一眼。「你似乎挺在意她的?」
知道兄長說的是孟海心,樊仲遇的笑容緩緩斂去。他就知道兄長絕對會察覺到,他今天的失控太明顯了,甚至要靠兄長不著痕跡的提醒才回過神。「怕她妨礙我們的計劃罷了。」他若無其事地淡道,用無謂的態度掩飾了內心的波動。
雖然暗中進行復仇計劃,但顧慮到太過逆來順受反而容易引來疑竇,于是兄長決定娶妻來掩人耳目。
早在還沒確定人選之前,兄長就已言明不會踫她,這樁婚事只是用來轉移有心人的注意力,他會逼她上榻,為的是讓她信以為真,免得她跟其他女眷接觸露出了破綻。
明明他很清楚該怎麼做,也逼自己動手去做,但他無法解釋那激動異常的反應到底所為何來,只要一被那雙眸子注視,他向來自制得宜的情緒就開始超出控制,就算他建立了再多的心里準備也是枉然。
「我看她才需要怕吧。」樊伯臨低笑,耍玩著手中沙包。
樊仲遇憶起她方才孤伶伶站在廳堂的縴細身影,壓在胸口的沉窒重到化不開。
他很清楚,即使有名無實的婚事無損于她的清白,一旦過了門,她的一生等于就這麼毀了,害怕會被迫圓房的擔慮,更會成為可怕的夢魘夜夜折磨著她,若事實真只是為了生下子嗣而娶她那麼單純,她或許還比較好過些。
腦海里掠過她被人壓在身下的情景,一股怒火凶猛竄起,讓他有種想殺人的,即使那人是……樊仲遇一怔,這莫名的妒意駭著了他。
懊死的!他到底在想什麼?和她拜堂的是兄長,就算最後改變計劃真的和她圓房,他也不該有這種反應!
他想把那抹不該的心思壓下,那把火卻仍在胸口燒著,燒得他心煩意亂,怎麼也滅不掉。
樊伯臨不動聲色地將他這些細微反應都看在眼里,突然開口︰「你心軟了嗎?」
這句話問住了樊仲遇,滿腔沸騰的心思瞬間被全然澆熄。
不,他沒資格心軟,早在他因醉心追求勝利而害兄長成為標靶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沒資格心軟,兄長決意復仇,他奉陪;兄長為了自保所采取的方法,就算會讓他血染了了手他也義無反顧。
樊仲遇閉眼,再睜開時,深邃的眸光冷然得可怕。
「心軟只會害死自己,放心吧,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笨了。」世上沒有公平這兩個字,只有狠得下心的人才能成功地活下去。
他們已犧牲太多,那個目標已變得如此勢在必得,他只能將性格里的仁厚心慈全都抹去,逼自己成為一個冷狠狡詐的心機份子。
樊伯臨視線在他臉上掠過,心頭暗忖。
雖然仲遇只是短暫失防,隨即恢復冷靜,但這並不是好現象。不過才剛開始,狀況依然有待觀察,仲遇的個性吃軟不吃硬,逼得太緊反而壞事,反正整個走向掌握在他手中,他擔心什麼?
「我該回去了,出來太久會引起懷疑。」他跟出來只是為了提醒,目的達到,他還是趕緊回去府里監視那小丫頭,免得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好,你自己小心。」不只是男人會爭權奪利,為了幫助丈夫,各房女眷的爭斗更是可怕,兄長假裝痴傻除了保護自己,同時也成了最佳的掩護,許多關鍵的消息都是他從那些女人及奴婢口中收集來的。
「停車。」車一停,樊仲遇開門躍下馬車,對車夫吩咐︰「將伯臨少爺送回府里。」門關上,馬車又開始搖搖晃晃地前行。樊伯臨從後方的窗欞縫隙往外看去,看到那抹反方向前進的身影漸行漸遠,斯文俊秀的臉龐露出了溫柔的笑,視線執著而堅定。
他不在乎是否能報父仇,不在乎是否能將樊家的家產奪回,他只想用這件事將仲遇緊緊綁在身邊,彼此永遠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