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是掌握局面的主導者,毫無破綻的偽裝早已成為一種本能,管她是誤打誤撞還是天真爛漫,他都不該為了這點小事有所失防。
蜘蛛連同類都吃的凶殘天性又何必由他來說破?她想將人世間想象得那麼美好就由她吧,總有一天事實會狠狠教會她一切。
那抹介于邪魅與溫柔之間的朗笑,將他偏冷的俊容染上了迷人的優雅,孟海心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拍。
此刻的他,和她想象中的樊二當家是如此地相似,從容中帶著強悍,自信而不傲慢,只要和他交過手的人,即使是輸,也輸得甘願,心悅誠服地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她很想就這麼被他的氣勢征服,只是她雖單純,但並不笨,他剛剛那判若兩人的冷冽面容仍清晰地映在她腦海里拉著她,不讓她被他的笑容迷醉。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她很想辨別出孰真孰偽,卻是越看越覺得迷惘,只有那傲然散揚的魅力是如此鮮明。
「好,我試試。」他們原本在談什麼她已完全不記得了,孟海心只能喃喃地順著回答。
她該離開了,他們已經單獨相處太久……明明這麼想著,她的腳步卻邁不開,明知這麼光明正大地盯著一個男人瞧過于放肆無禮,但企盼能看出一些些端倪的視線仍在他臉上徘徊不去。
迎視她的目光,溫煦揚笑的樊仲遇表面上不動聲色,心情卻難得地浮躁了起來。
笑容對他而言是項太過奢侈的事物,所以他寧可用冷戾殺得對方節節敗退,也不輕易施展這向來無往不利的終極手段。而她,一個連象樣男人都不曉得有沒有見過的閉塞閨女,不但沒了方才的羞怯,還用如此困惑的眼神端詳著他,這什麼意思?!
惱怒一起,他突然很想看看她被逼到落荒而逃的模樣。
「為什麼這樣看我?」明明這兒只有他和她,樊仲遇卻故意傾身在她耳畔用近乎氣音的語調低笑道。
拂在耳上的溫熱吐息引她心顫,兩人間縮短到令人發指的親密距離也讓她面紅耳赤,她趕忙跳開,疑惑和求解全然拋到九霄雲外。
「你、大膽……」她又窘又羞,自以為嚴厲的斥喝一出口卻成了小貓叫,在她艷若桃紅的麗容襯托下,更是毫無嚇阻作用。
孟海心緊緊摀住被他輕薄的耳朵,好怕那股酥麻感會繼續蔓延,蔓延到她無法承受的地步。他怎能這麼踰越?就算他今日是為了提親而來,並不代表她一定會嫁他啊……
想到眼前這名男子極有可能會成為自己的夫婿,想到兩人之間可能不只這樣的親密,急涌而上的慌亂和羞怯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終于看到預期中的反應,樊仲遇滿意地收起刻意勾揚的魔魅笑容。不過是顆任他玩弄于掌心的棋子罷了,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在下一時疏忽了,抱歉。」言不由衷的一句歉語,就當是給了交代。
在商場上見慣大風大浪的樊二當家怎麼可能不知道如何拿捏分寸?孟海心听出他的敷衍,也察覺到他的態度又轉為冷淡,回到那個讓人模不透的他。
說沒憧憬過嫁為人婦的生活是騙人的,即使清楚全憑媒妁之言的她沒有資格選擇,她還是懷抱著一絲希望,祈求上蒼能賜給她一段夫唱婦隨、相敬如賓的好姻緣。
而他,和她所期盼的對象完全迥異,在短短的時間里,他乍變的態度讓她跟不上,更遑論是捉模到他的心思。
但為何想到要和這樣的男子共度白首,她一點也不覺得恐懼呢?甚至是有一些期待,期待終有一天,即使不需言語她也能明白他的想法,成為一個解語貼心的賢淑妻子。
「海心?妳在這里做什麼?!」突來的一陣大喝將她飄遠的思緒打斷。
一回頭,看到父親氣急敗壞地朝她沖來,孟海心心虛地紅了臉。
天!她甚至不知道爹爹答不答應呢,竟然就已想到成親後的情景,她到底著了什麼魔啊……
「我……」她正想解釋這全是巧合,卻被猛然拉走。
「還站在這兒干啥?回房去呀!」孟父怒吼,又拉又扯地用力將她直往回廊推。「進去、快進去!」
疼她的父親平常連對她大聲說話都舍不得了,更何況是如此粗魯相待?孟海心有些被嚇到,但想到剛剛發生的情景,她只覺羞愧。
也難怪爹爹會生氣了,孤男寡女在院中獨處,這麼于禮不合的行為看在他的眼里會有多失望?滿腔的自責讓她無顏面對父親,孟海心不敢再逗留,低頭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敢問樊二當家對小女說了什麼?」
自孟父沖進院子之後,對于身旁的紛爭樊仲遇一直置若罔聞,像是與己無關地看向四周的園景,直到這句話傳來,他才緩緩收回視線,落在那張盈滿憤恨卻又得咬牙強忍的不甘老臉上。
虧得向來對他誠惶誠恐的孟老頭敢用這種近乎頂撞的口氣質問他,想必是氣到了吧?因為听到他所提出的要求,稍有良知的人只會想將自家閨女和他隔離開來,更別說是讓他們單獨相處。
「婚嫁之事全憑父母決定,令千金的想法並無足輕重。」以為他怕會說服不了他,就轉向去蠱惑他女兒嗎?這孟老頭未免也太抬舉自己了。
明白樊仲遇所言是真,孟父原本脹紅的臉頓時刷白。這人太自信了,甚至自信到不曾考慮到他會拒絕的可能。
只是他又怎麼能夠答應?那是他的女兒啊,百般呵疼地保護在身邊,一心只想替她找戶好人家,結果……窖中深藏的女兒紅不該為了這個原因開壇吶!孟父張口欲言,卻是眼紅唇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睇了那張老臉一眼,樊仲遇完全不為所動。他的良心早已給狗吃了,這就是真實,這就是人生,心慈手軟只會害了自己。
「孟老還沒辦法給樊某一個答復嗎?」客氣的一問,其實是將對方逼至絕境。
以為借口有要事得趕去處理,他會就此放過他嗎?當他回說他就在這里等時,反應不及的孟老頭只能吶吶低喃要他自便,那僵硬蒼白的臉色簡直令人發噱。
孟老頭卻沒想到,這招無用的緩兵之計竟會讓他遇見他女兒。無聊到連只蜘蛛都可以寄予同情,要是知道全家的生計就系在她手上,就算再怎麼不甘願,她也只能將委屈往月復里吞。
腦海中浮現的那張和眼前老臉絲毫沒有相似之處的姣美容顏,樊仲遇薄唇抿直,讓心頭的冷狠更加堅定。
既然結果不可能改變,又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
「孟老?」
這聲稱呼猶如喪命鐘,孟父的肩頭頹然垮下,半晌,帶著哽咽的回答才緩緩傳來——
「就依您說的吧,一切……就依您說的吧……」
第2章
「來來,新娘子坐這兒,快,交杯酒準備好,可別誤了時辰……」孟海心坐在榻沿,听著喜婆的忙碌張羅及房里的走動人聲,這一切都讓她覺得好不真實。
知道婚事確定之後,她的心就一直懸著,怕某天一睜開眼,會發現這全是場夢?
他覺得她匹配得上他嗎?不覺得她太平凡嗎?她那時並不像個大家閨秀啊,他這麼俊逸出眾的人怎麼可能會對她傾心?
只要想到他很有可能是對自己懷有好感的,她的心就跳得好快好快。
她想向爹爹問個清楚,別再自行臆測弄得心煩意亂,但可能是婚期訂得太近,爹娘忙到連和她好好坐著聊上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日子就這麼過去,直到現在都已拜了堂,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已成為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