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鈴犯起職業病,不自禁的注意起人家的打扮及神情。寫作、繪畫,是她的興趣也是工作。瞞著程羲,她從升大二的那年暑假開始投稿,起初是為了完成兄長的遺作,後來是自己寫出興趣來。
她寫小說,畫小說封面和漫畫,四年來,出版了十二本小說,三本漫畫和一本插畫集。所得的收入,能養活自己了。
總有一天她得獨立,當程羲不再需要她……酸澀的情緒驀然攫住她胸回,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不放她走,但那一日……終究會來臨吧。
他訂婚,很快會結婚,昨夜的纏綿終將成為一份記憶,隨著時間消逝,再甜蜜火熱的愛語也都會褪色成記憶,最後,連記憶都當不成,被遺忘了。
想到會被遺忘,胸口便難受得緊,幾乎無法呼吸。她連忙緊握了一下拳頭,努力的深深吸氣吐氣,不教絕望的情緒駕馭此刻的心情。好過了點後,憂邑的眸光卻和四雙眸子對個正著。
被人瞧見自己的傷心了嗎?她狼狽的轉開眸,其中的三對眼楮也同時飛開,令她警覺了起來。眼角余光瞄見那三顆聚在一塊交頭接耳的頭顱,及三道不時往她瞄來的窺視。
還有一雙呢?那仍朝她專在望來的靈黠眼眸不就是了。
那大膽、毫不顧忌的凝視,不知為何竟讓她臉頰灼熱。同是女性呀,為什麼會被看得不好意思?
困惑中,一抹好奇盤踞胸坎,丁鈴微垂下墨睫,目光偷偷望過去。幸好那大膽汪視她的眼楮主人,已經加入同伴的討論,在放心的同時,欣羨悄悄的升起。
有朋友應該是種很好的感覺吧。看她們聊得好熱鬧,像在分享什麼秘密似的。好久以前,自己也擁有同樣一份美好,可惜……心神閃爍間,差一點就將為她倒好水,不知立在桌旁等待多久的男侍者的殷勤詢問當成馬耳東風。她歉疚的朝對方一笑,好心的男侍者不但沒生她氣,還很溫柔、有耐心的重復問題。
「這時間我們有精致的下午茶套餐,還是小姐想單點?」
她翻看著他送上來的菜單,很快找到下午茶套餐的內容,迅速決定飲品及點心種類。
當侍者離去,她以餐巾紙抿去唇上的口紅,舉起水杯就唇,啜飲帶著檸檬香味的冰涼開水,感覺全身舒暢。
在等待的期間,她決定看幾封讀者的來信。對她來講,讀者的來信是孤獨的寫作生涯里最大的安慰,只有從那些字里行間里,她才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然而,當她從提袋里取出信時,並沒機會拆信閱覽,一道直直往她走來的身影,闖進了她抬起的視線,攫取了她的汪意力。
***
時間推到稍早之前。
蔡依隻和三只麻雀……更正,是她的三個死黨,坐在舒適的五星級飯店咖啡廳里喝著下午茶……再更正,真正在喝茶、吃點心的,好像只有她那張嘴,其他三張嘴忙著講話。
謝孟琳和高曉曙輪流為方書雅轉播昨晚宴會的實況,後者是程羲的表妹,本該去參加依隻的生日宴會,卻因為生理痛而錯過。听到兩位好友說到表哥慘遭依隻毒手,忍不住驚叫出聲——「你們說依隻吐了我表哥一肚子酸水,還把他推倒在生日蛋糕上?!」書雅瞪圓眼楮,難以置信地將目光轉向涼在一旁的主角,發現那人不但一點悔意都沒有,竟然還閑適的喝茶、吃點心,不由得滿肚子的火氣。
「依隻,你怎麼可以這樣做?表哥可是公認的美男子,是多少深閨少女的夢中情人,你居然吐他一身酸水,還將他推到蛋糕上,太過分了!」
孟琳和曉君對視一眼,同聲附和︰「我也有同感!」
依隻老神在在,絲毫不為同伴的聯口炮轟而失去平靜,似笑非笑的眼光掃過三張等待她回答的嬌臉,櫻唇慢條斯理的開啟。
「你們都知道我對香煙味道敏感,我爸、我哥,非但不在我面前抽煙,假使抽煙了,也得趕快嚼片口香糖,離我有三尺遠才敢跟我說話。」
雖然很夸張,但的確是這樣沒錯,可是跟那件事有什麼關系?三人眼中雖有疑惑,仍然點著頭。
「昨天晚上,爸爸忽然宣我跟程羲訂婚,我正震驚得無以復加時,程羲在我毫無心理準備下,湊過來親我。我一個忍不住……」
「你是說我表哥的吻讓你惡心得想吐?」書雅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相心她表哥可是公認的宇宙無敵大帥哥,就算依隻再怎麼沒有提防,遇到帥哥獻吻,也不該會有那種反應呀!
「對嘛!程羲很帥的。依隻,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這個疑問從昨晚就一直懸在孟琳心上。
「是不是懷孕了?」曉君一言既出,立刻引來其他兩人的驚呼。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孟琳恍然大悟,「怪不得uncle會在依隻生日宴會上宣布兩人訂婚,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漏出來哩,」
「依隻,這是真的嗎?你懷了表哥……」
依隻沒好氣的翻瞪了一下白眼,雖然早知道這三人的想象力豐富,但沒料到會豐富到這樣的地步。
她惱火的連珠炮道︰「你們有點腦筋好不好!你們是哪只眼楮看到我跟程羲在一起?他根本達追都沒追過我,我跟他之間怎麼會有什麼?我剛才說得夠清楚了,我討厭煙味!程羲一撲上來,我就被他滿嘴的煙味嗆得無法呼吸,可惡的他竟然還用那張臭嘴吻住我,為了自救,我只好推開他,接著難受得酸水直往上冒,無法自主的吐出來。那惡劣的家伙邊詛咒邊跳開,自己不小心撞向蛋糕,可不是我有那種蠻力把他推倒!」
「啊!」三人異口同聲的呼喊。
孟琳和曉君的「啊」,代表的是「原來如此」的感慨。兩人雖然在現場目擊,但同其他目擊者一樣,只看到表象,卻不知其中的曲折,直到依隻說明原委,方知眾人心目中的大帥哥之所以被吐一身,是自找的,誰教他要犯了依隻的忌諱。
至于書雅的「啊」,則是為自己竟然錯過這麼精采的場面扼腕不已。她那位天之驕子的表哥,向來如高掛在天空的太陽神睥睨著她們這些渺小的女性生物,卻在昨晚慘遭依隻的「毒手」。如此大快人心的場面她竟然沒看到,太可惜了!
「現場有沒有攝影什麼的,快告訴我!」她發狂的伸手搖著孟琳,令後者錯愕。
「別搖孟琳了,你想嚇死她呀!」曉君制止她粗魯的舉動。「想看錄影重播畫面是不是?uncle昨晚有請人來攝影,我自己也帶了台攝影機過去,最精采的畫面我都拍攝到了,今天早上拷貝了好幾卷……」
「曉君,你太夠意思了!」書雅喜形于色。
「哪里。」她得意的揚起嘴角。「別忘了我阿姨在。衣周刊。當總編,昨晚我在電話里跟她說起這件事,她立刻跑來我家跟我要錄影畫面。等著看後天出版的‘衣周刊’,有精采的畫面喔。」
「衣周刊。不是報導服裝的嗎?」盂琳納悶。
Z衣周刊。有名人時尚單元,報導各地的名人穿著打扮,我阿姨已經為昨晚的宴會想到了個不錯的標題︰‘亞曼尼遇劫記’,程羲身上那套亞曼尼西裝栽進蛋糕里毀了!」
說到這里,曉君掩住唇發出巫婆般的呵呵笑聲,孟琳和書雅也因為想象到那個畫面,跟著幸災樂禍的噗哧噗哧笑著。
依隻卻笑不出來,昨晚是她這輩子最丟臉的一夜。她嘔、她怨,也氣,偏偏這事在朋友眼中只是個笑話。她當然知道她們沒有惡意,可是身為這場荒謬劇里的主角,她若沒有絲毫的不快,還是個有情緒的正常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