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心,一定要找到曹璇,懷著這樣的決心,時光茬苒而過,終于在失去曹璇下落的三年後,子靖接到一通從加拿大打來的電話。
「子靖,我是大嫂,你還在找曹璇嗎?」
「大嫂有她的消息?」他直覺的問。
「我接到姑媽的電話。」李香華所指的姑媽是曹璇的母親,「他們現在在法國,姑媽被檢查出罹患癌癥,堅持要回家。曹璇已經訂好機票,明天就會搭機返國。子靖,你願意去接機,並幫忙安排醫院嗎?」
「我當然願意。」
子靖激動的說,得知向來疼愛他的曹媽媽居然罹患了癌癥,他心情沉重,在抄下大嫂說的班機號碼後,兩人又談了些細節,才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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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璇……」
那是道讓她忍不住張開耳輪傾听的聲音,雖然已睽違了那麼久,但曹璇知道,就算再隔一百年,她還是能立刻認出聲音的主人。
確認是他後,震驚猛然襲來,她完全意料不到會在市踏入國門,便遇上他。短暫的驚愕後,曹璇的視線充滿他俊雅的身形,三年不見,他似乎比以前蒼老些,鬢邊的發絲泛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仍然像以前一樣明亮。
「曹爸爸,曹媽媽。」子靖克制住滿腔的激動,向兩位老人家打招呼。
曹父和曹母都蒼老許多。看著兩位老人家這個樣子,他不禁心情沉重,但仍強顏歡笑,伸手去接曹璇手上的行李推車。
「我來,你去幫曹爸爸。」
曹璇別扭的想拒絕,但那雙男人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將一陣微帶電流的刺麻傳向她。
曹璇驚愕的抽開手,灼熱的臉頰拂過溫暖、清新的口氣,子靖的聲音再次揚起,「我安排了救護車在外頭等。」
她訝異的看向他,和那雙明亮的眼眸對個正著,心頭涌出一陣溫泉般的潮流。他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做出這樣的安排?
「是大嫂告訴我的。」他對三人解釋,目光和坐在輪椅上的曹母做短暫的交流。
病魔摧毀了老婦人的健康,但沒有減損她的溫柔、慈愛,蓄滿淚水的眼眸里閃動著激動和欣慰。子靖朝她遞去心中的感謝,也默默接收她無言的囑托,他知道曹媽媽之所以打電話通知他大嫂,全是為了曹璇。
「走吧。」在招呼三人往出口走的同時,子靖打量接替她父親椎輪椅的曹璇。
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凱斯米爾毛衣,搭配鐵灰色長褲,濃密的長發大多被束在腦後,但經過長途的旅行,有好幾絡發絲溜出發圈的控制,隨意的披散著。
她的臉色蒼白,並沒有上妝,比起三年前出門必然要光鮮亮麗,不可同日而語。是她不愛漂亮了嗎?還是因為憂慮母親的病而無心打扮?
這些意念在子靖腦中輪番閃過。
一行四人很快來到一輛救護車旁,待命的醫護人員隨即迎過來。
當曹父想跟著妻子登上救護車時,曹璇搶了一步,她回避子靖的注視,固執的抿緊嘴巴。
「曹爸爸,救護車上的座位坐起來不舒服,讓阿璇跟著曹媽媽就好,你搭我的車吧。」
他不以為忤,在目送救護車離去後,扶著曹父往停車場走去。
他們很快跟上救護車,一前一後的奔馳在公路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抵達醫院。
曹母被送進預定好的病房,立刻有醫生前來檢查,曹璇發現繁瑣的人院手續都由子靖辦好,自己和父親無事可做,只能坐在家屬等候區等待醫生出來為他們做病情簡報。在那之後,曹璇攙著父親進入病房探視,發現母親已經睡著。
「這里有特別護士照顧,我先送你們回去。」子靖道。
對于他的全程陪同,曹璇心情復雜,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只能怔怔的瞅著他。
子靖以為她不肯答應,苦澀的扯了扯唇,柔聲勸說︰「阿璇,曹爸爸坐了這麼久的飛機,我看他累壞了。你先陪他回去,等曹爸爸安頓好後,再到醫院吧。這里離你家還算近,來去都很方便。」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事事周到,一陣酸楚沖上眼楮,曹璇連忙借著點頭來掩飾眼中的淚意,嘴唇抖了幾下,仍是沒將升到喉頭的感謝說出口。
被他載回離開了有三年多的家,曹璇發現景物依舊。那年合卒出國,她任性的不願再回台灣,父親將她們安頓在巴黎後,返家處理產業。大部分的家產都折換現金,唯有這棟老房子舍不得賣,托交她舅舅定期派人打掃。
「先生,小姐,你們回來了。」當年在曹家當管家的陳太太為他們端來熱茶,「林先生告訴我你們回來了,要我過來幫忙。」
被點到名的子靖,不勞人動問便跟著解釋,「是大嫂請他父親把鑰匙交給我。」
那輕描淡寫的回答像一股暖流風浪般貫穿曹璇,子靖種種的好走馬燈似的在腦中閃過一遍。然而他的好,雖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卻同時也是令她惶恐不安的。太多的不確定橫在他們之間,太多的恩怨憎仇讓她難以喘息。曹璇緊握住拳頭,極力想掩飾心中的激動,但她的心還是泛起漣漪,胃也在翻攪,這一切全是為了他。
子靖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看她那麼疲憊的樣子,他的心好痛,好想幫她承擔所有的痛苦,將她摟在懷里安慰。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雖然有滿腔的話想告訴她,但仍禮貌的站起身。
「我就不妨礙你們休息了,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明天我會去醫院看曹媽媽。」殷勤的跟曹父寒暄告別後,子靖深深看了仍低著頭、滿臉苦惱的曹璇一眼,輕喟出聲,旋身離開曹家。
第十章
子靖為曹母安排住進專門照顧癌癥病患的安寧病房,幾日來陸續接到消息的曹家親友來來去去,就連子靖的父母都趕回來一趟。
曹璇跟每個人寒暄,就是對子靖的態度特別沉默。她不主動跟他說話,即使在迫不得已必須回答他問題時,也僅以點頭或最精簡的字句做為回答,猜不透她心意的子靖深受挫折,卻無計可施。
日子由冬轉春,曹母的病情更趨惡化,醫生說拖不了幾天了。
這天,子靖來到病房,曹母的精神比起前幾天好上許多,招呼子靖坐下。
「你曹爸爸這幾天血壓又高了起來,看過醫生後,我讓阿璇先帶他回去休息。」她有氣無力的緩緩道。
子靖從她的臉色可看出來,病魔幾乎榨干她了,心里一陣難過。
「曹爸爸不要緊吧?」
「老毛病了。」曹母苦笑,刻劃了皺紋的眼楮里閃過一抹洞悉世情的滄桑。
「我們兩個老的都有了覺悟,我跟你曹爸爸的日子不多了。」
「曹媽媽,你千萬別這麼說。」他為她的話感到心痛。
「傻孩子,生死由命,我活了一大把歲數,活得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富足,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都經歷過,這生中已經沒什麼好遺憾……」
「曹媽媽……」
「你听我說……」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子靖小心翼翼的握住,那手曾是長滿晶瑩的肌膚,人人稱羨的,如今卻成了皮包骨,令他心中一陣酸楚涌上。
「在知道自己的病時,我煩惱的不是這病能否治好,或是自己還可以活多久,而是阿璇。我跟你曹爸爸都心里有數,我們沒辦法再陪她多久了,可是我們放不下呀!這孩子……」她嘴唇顫抖,眼中貯滿淚水,「從小就懂事听話,表面上看起來活潑開朗,其實心思比誰都縴細敏感,偏又倔強好勝,才讓自己走不出死胡同,落到這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