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尋到計程車招呼站,叼著煙倚在車旁的司機令她頭皮發麻,幾度想上前,最後還是縮回腳步。
她惶惑無依的目光如迷路的小鳥四處亂飛,找不到可以固定依賴的方位。從她面前匆匆走過的人們根本著不見她眼里的求救,腳步一個比一個走得還急。
正當桂馥絕望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眼角余光瞄到不知何時立在她身邊的修長人影。她將眼光望過去,和藍色雨傘下的一雙溫和的好奇眼眸對個正著。
是個帥氣的小姐,修長的軀體裹在黑色直條紋的長褲套裝里,手上提了個黑色的公事包,俐落黑亮的短發塞在耳後,一雙眼眸伶俐有神,眼角還詢問似的往上揚高,一副正等著被人求助的好心人模樣。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但還來不及開口,一股熱氣便嗆到鼻腔,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倒是霧濕的淚眸像會說話般的盈滿求救的意味。
「妹妹,有什麼事想找姐姐幫忙嗎?」高佻的好心女子就怕她會沖著她喊阿姨,連忙先將自己的身分定位報出來。
「姐姐……」她囁嚅的開口,喜極而泣。
「別哭,別哭喔。」高佻女子心虛的主顧右盼,擔心要是被人誤會欺負個小泵娘可慘了。「有什麼事跟姐姐說,姐姐會幫你。」
別馥感動的點頭,連忙將手中的筆記本遞過去。「我不知道要怎麼去這個地方。」
斑佻女子探過頭去看,將一筆秀麗的字跡看進眼里,目光迅速確實的梭巡了眼前的小可憐一遍,心里暗暗驚嘆。好個月兌塵絕俗的美少女,臉上活月兌月兌的寫著我很無助、請幫忙的訊號。也不怕被人拐去賣!
她搖搖頭,桂馥以為她沒辦法幫忙,眼淚急得掉下來。
「別哭呀!」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淚美人,高佻女子的頭有點痛了起來。「我沒說不幫忙嘛。」
「可是姐姐剛才搖頭……」
斑佻女子覺得自己快被她淚眸里的哀愁給打敗了,連忙解釋,「我是……算了,反正我幫得上忙就是。很湊巧的,我要去這附近。要是信得過我,姐姐帶你去好不好?」
好,當然好啦。桂馥忙不迭的答應下來,跟著半路認的姐姐走到計程車招呼站,只見這位姐姐自信從容的打開車門,等兩人坐好後,跟司機報了要去的街名。
「我叫常薇。」高佻女子大方的報出名姓。
「我叫桂馥。」
「桂馥?」常薇腦子里很自然的出現兩個字的寫法,並隱隱覺得這名字像在哪里看過。
「你家不住台北吧?」她若有所思的問。
「我住桃園。」
「難怪。」常薇微微揚起優美的菱唇,笑道,「對台北不熟對不對?」
「我以前都是跟父母來的,這是第一次自己來。」她難為情的解釋。
深深的望著她動人的五官,常薇沒有問她為何孤身一人跑來台北。桂馥剛才能她看的地址有點眼熟,她是不是去過呀?
腦子轉了半天,仍轉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不往下煩惱了。正當她打開公事包準備拿出一份文件來看,鼻子敏感的嗅了嗅,一縷似有若無的桂花清香撲鼻而至,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會接近桂馥,就是聞見這濃香溢遠的桂花香,一路尋過去的。
她狐疑的開口,「你身上帶了桂花嗎?」
別馥茫然的搖頭。
「還是擦了桂花味道的香水?」
「沒有。」
「你叫桂馥……」一道靈光在腦中閃動,她幾乎驚叫出聲。怪不得她覺得桂馥的名字那麼熟悉,可不是那人跟她提過嗎?靈動的眸子轉了轉,凝注向雅致美麗的小佳人。
「怎麼了?」
「沒。」其實是在嘀咕事情怎麼這麼巧,並猶豫著是否該撥個電話給某某人。
別馥並不是去找那個某某人,她去的地方是……
常薇暗罵自己胡涂,如果她沒想錯的話,那個地方她最近常去,只是每次去時都是被人載去,所以沒將地方與地址聯想在一塊。她不動聲色的觀察桂馥,發現嬌妍的小臉盈滿哀愁,像有無盡的心事重重壓在胸口。
明明該是天真無憂的年齡,不該負載如此深愁,害得她也跟著多愁善感了起來。
包可怕的是,她還發現被她叫姐姐似乎沉重了些。因為如果她真的跟某某人有某某關系,她喊她姐姐,她不是要叫某某人叔叔?不行,這豈不是給他佔了便宜!
狐疑不定間,車子駛到了桂馥給的地址門口,一道象徵著財富與權勢的精致大門宏偉的矗立著,常薇看向桂馥發呆的眼,雖然不清楚她來這理的原因,但她認為得要十分有自信、有勇氣的人,才能不被那道門的氣勢給嚇到。
「是這里嗎?」她確認著。
別馥努力透過車窗玻璃看仔細門牌號碼。
「好像是。」她天真的回答。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不用了。」她慌張的搖頭。
「那好吧。」
別馥硬著頭皮推開車門,站在車旁等到計程車載著常薇離開後,方轉身朝杜家的大門走去。
從巍峨聳立的豪門欄往里看去,杜家氣派非凡的前庭就在眼前。桂馥倒不覺得特別,或許是自幼在山林里生長,放眼所及無不是層巒疊嶂,古木婆娑,百花爭妍,草香泉漬似的美景,是以只將門內的庭園造景視為一般。
她努力找到電鈴,用力一撳。
悅耳的鳥鳴聲響了一陣,走出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年輕男子,精銳的雙目職業化的投向門外的桂馥,看清楚她的月貌花容,緊繃的嘴角放松的朝上揚。
「請問找誰?」
「您好。」桂馥握緊手上的傘把,緊張的打招呼。「請問杜宇庭在嗎?」
「你找少爺?」男子訝異的揚高聲音,看向桂馥忽地轉紅的臉顏,有所領悟,心里對這如空谷幽蘭般的少女生出一股同情。
「少爺在一個月前回美國去了。」
有短暫的片刻,桂馥只是瞪著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講什麼。
「他回美國去了。」盡避不忍心,他還是再次重復。
回美國去了,回美國去了……
當這項事實終于刺破白茫茫般的腦子深深烙痕,心頭升起的先是懷疑、頹喪,然後是尖銳的刺痛。一種被背叛的難堪與絕望使得桂馥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踉蹌後退。
她無聲的喊著,他不可能這樣對她!
但再怎麼不願意相信,從男子臉上寫滿的同情與惋借,殘酷的事實還是擊碎了她的自欺。她逸出一聲哽咽,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
「小姐……」男子慌了起來,正打算開門出來,桂馥卻像只受驚嚇的小鳥旋身狂奔,連雨傘都不要,拼命的往前跑。
淚水就像不斷往下墜的雨珠,很快的遮掩住她的視線。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在持續低迷的悲愴心情中,那天下午的濃情蜜意片刻間涌現,交疊著此刻被拋棄的淒涼,細節都像鐫刻著彩色的傷痛分外鮮明。
說什麼永遠喜歡她?說什麼要她給他時間?這就是他的回答?
連句再見都沒有,就這樣把她拋棄,害她傻傻的痴等,為他找盡鎊種理由!
原來只是欺騙,原來他說的都是謊言!
雨水紛亂而下的浸濕了她的衣裳,風也無情的灌進她濕透的洋裝,冰涼的感覺從外滲進皮膚里,她好冷,好冷……
困乏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模糊的視線看不清楚前頭的景物,但就算看清楚又如何?對她而言,這里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看清楚或看不清楚的結果是一樣的。正如茫然的未來,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或者該說失去了希望?